李香君听到汤若望的问话沉默了一会，才坦然答道：
“汤爷爷，如果槿惠姐姐对您不曾有过隐瞒，那民女我也不妨告诉您，我虽非南明朝廷之人，仅是一个普通民间女子，但仍盼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江山。我能说出这些，是因为您也曾是大明的官员。当然，您是西洋人士，自然无需为大明守节。”
汤若望道：
“槿惠不仅与李朝的朝鲜保持着联系，她还作为桥梁，和南明进行沟通，成为朝鲜与南明交通渠道。”
李香君惊道：
“什么？槿惠她与南明也有来往。”
“因为她入教多年，对老朽并无隐瞒。而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原本想通过她向朝鲜传播天主真义。”
“那么，汤爷爷，您现在是清廷的官吏，没有想过要告发她么？”
汤若望微笑道：
“每个人有自己的使命，我来中国无非是想传播天主真言真义，至于是哪个朝廷主政，对我都没有区别。只是，我也认为满清入关，并不如大明那般崇尚礼义廉耻，像大明那般文化贤明。但我一个外国人，也无法改变朝代更替的命运。”
“所以，汤爷爷也希望反清复明？”
“这说起来有些复杂。”汤若望背着手在教堂里来回踱步，“老朽认为，如果无法阻止时代改变，不如顺应改变。对于汉人来说，由蛮夷占据江山，必是无法接受，而对老朽而言，只能靠自己去改变蛮夷，让它来接受天主给世人带来的恩泽。但对于槿惠自己的使命，老朽只会乐观其成，不加阻止。”
“所以汤爷爷才会赠给姐姐水晶球，让她寻机带回朝鲜？”
汤若望停下脚步，沉默半晌，并没有回答李香君的问话，而是接着道：
“去年末，我无意间得知了皇帝的一个计划，认为槿惠可以乘机脱身，离开睿王府。于是我找到槿惠，让她做好准备，回到李朝。但不久后得知，她死于非命。外面传的消息说她是自殉了睿亲王，我却知道她定是遇害身亡。”
“皇帝的计划？睿亲王？”李香君疑道。
汤若望低声道：
“你可知睿亲王为何突然亡故？”
李香君道：
“睿亲王似是在关外打猎时突发疾病，暴毙而亡。后来又传说是吃了什么补药后，药物相克才病故的。”
汤若望脸色庄重，道：
“睿亲王虽然勇猛多谋，征战无敌，但他刚愎自用，独揽朝纲，不仅在群臣中非横跋扈，更是被皇帝所忌惮。老朽曾多次与皇帝交谈，皇帝早想除掉这心腹之患，但迫于形势，只能隐忍多年。”
李香君又惊又疑：
“难道？”
汤若望低声道：
“老朽以前曾给太后和皇帝医治胃痛、头痛等症时，用过一味西洋常用的止痛草药，名为颠茄。此药如果轻微使用，可以缓解身体的疼痛，但一旦过量，就会致人于死地。老朽在给皇帝治头痛时，提醒过他此事。而去年年末，睿亲王即将率一众大臣去关外狩猎前，皇帝某日突单独召我进宫，向我索要颠茄粉剂，并详细询问我用量和用法。一般来说，给皇帝用药，须有太医在场，而那次皇帝坚持说是日常备用此药，无须经过太医。我开始并没有生疑，便向皇帝奉上了粉剂。”
“皇帝把这粉剂.......？”
“睿亲王出发前，皇帝赐给睿亲王一瓶鼻烟，供他沿途提神之用。直到消息从关外传来，睿亲王暴毙，我才明白皇帝的计划，于是向槿惠通报，请她择机离开睿王府，回到朝鲜。”
李香君至此方知，她与金珠爱、全奉赞所猜测的“玉露丸”和鹿血混用致死睿亲王一事，不过是无端臆测罢了。真正的凶手，实则来自宫廷之内。
李香君转了个念头，又问道：
“但是汤爷爷，我和槿惠相遇，却是在河南我夫家，如果您让她回到朝鲜，难道不应该是向北走吗？而姐姐她却是向南去，而从她女儿的口中得知，似乎她要去到扬州。您可知她为何要去扬州？”李香君想起那个“羊肉粥”的事情。
汤若望愣住，道：
“她要去扬州？这，我也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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