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发出一点点声响，不曾留下一丝丝痕迹。
一日一日地过，看似缓慢，一晃又是一个冬。
秋去冬又来，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
等梦醒时分却已恍如隔世。
张彭台小学此时正飘着小雪，寒冷的天气下。几个调皮的孩子不停的往外呵气，浓浓的雾气弥漫，宣扬着寒冬的苦冷。
大风刮的大杨树的树枝不停的摩擦，仿佛一场热闹的争执，千钧一发间不断发出干巴的咔嚓声。像是对寒冷冬天的怒吼。
每一棵树都光秃秃的站在大风里，除了几株长青的柏树挂着零星的雪花。
地面仿佛溜冰场一样干燥滑溜，大风刮来的尘土在地面都开始打滑，一瞬间尘土飞扬，四野被尘烟笼罩起来。
几个在操场上玩的孩子也开始往教室跑。嘴里大喊：“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教室屋檐上挂着许多细长的冰柱子，偶尔断掉一个砸在孩子的头上。就会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哭喊。
年长的老师总会吼道：“你们调皮打架的时候，不觉得疼。一个破冰柱子要了你们的命？
独立的小厨房里，万子圆把最后一道红烧鲫鱼收汁端出来。三个孩子和丈夫大快朵颐的享用着午餐。
天气太冷了，能有点热乎的菜吃。实在是雪中送炭。
“张洁，你等下吃完了洗碗了再去教室。”
“天气太冷了，冷水洗不干净碗。你用煤气灶把水烧热了洗。”
“好，我知道了。”张洁回应着。
她听的很清楚。母亲说的是冷水洗不干净碗。而不是天冷了，冷水会冻手。
张洁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由于天冷碰了过多的凉水。小手已经布满了冻疮。
根根手指犹如胡萝卜一样通红明亮。冻疮的点点刺痛，有几个大点的红疙瘩还往外渗着液体。
此刻的寒冷就让她痛的快拿不稳筷子。
“你是不是要夹鱼？夹半天夹不上！就知道抖！”母亲万子圆见张洁手指抖动，筷子怎么也夹不住鱼肉。忍不住开始有点烦躁了。
张继国捻起一块鱼丢进张洁碗里，结束了妻子万子圆接下来的喋喋不休。
张洁松了口气，端起碗蹲在了墙角。开始吃饭。
“继国，明天换我去食堂打饭了。不和腊秀姐一起。我还怕我不适应。”万子圆夹了点白菜帮子送进嘴里说。
“你放松点，你要不去问问隔壁小新嫂子？她在食堂做事做了很久。算是老员工了。”张继国建议妻子。
“好，我晚上过去问问。”
“这白菜帮子切碎了炒肉味道真不错，子圆！你太会烧菜了！你现在比我姆妈都会烧菜！”张继国眯着眼睛享受着佳肴。
“你想你姆妈了？”
“没有，不过天气太冷了。我们也确实好久没回去了。”
“这周六就回去玩玩？把美玲也喊过来一起吃饭。”万子圆体贴地说。
“行吧！你安排就好。”张继国往嘴里扒着饭，很快就吃完了。他抹了抹嘴巴的油。满意的点起一支烟抽了起来。
“哎！还是现在的日子好！还是当国家老师好呀！”张继国感叹道。
这会窗户外面又来了第二阵雪，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漫天飞舞的雪片，把天地都融成了白色的一体。
一支烟熄灭。张继国推开了厨屋门，猛的一股寒风灌满了屋子。张洁感觉自己的双手像刀割破掉了一样。疼的直哆嗦。
桌上的菜也像被冰封一样，瞬间僵硬了。一盘剩鱼都起了半碗鱼冻。
“这天也太冷了，冷得出奇啊！”张继国喃喃自语的走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
一路深深浅浅的脚印尽收眼底，不一会儿小厨屋就只剩下张洁一个人了。
她收拾碗筷，又听话的打开了煤气罐点火烧热水。等锅里的水发热后，她点了几滴洗洁精进去。洗洁精好闻的柠檬香气夹杂着煤气灶的刺激味道。迸发出虚幻的幸福感。
张洁突然很享受这样闲暇的时刻，只有自己一个人。哪怕犯错误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逻辑和想法来洗碗。
不用听母亲的絮絮叨叨，不用在父亲冷默的眼神追随下战战兢兢。
她把双手泡在锅里，开始享受突如其来的热度。简直是舒服到昏厥。不一会儿她洗完了。
可是接下来的清碗的活才是最难的，因为清碗，就必须得把碗筷提到露天的水池里放冷水清洗。不然第二天的碗筷洗不干净。又免不了被母亲一顿数落。
打开水池的水龙头，巨大的电机的轰鸣声响动。吓得她锅铲也打了滑溜，重重的砸在了水沟里。
她赶紧捞起来。鼓起勇气把碗筷递到水龙头底下冲洗。
刺骨的冷水像冰刀子一样割着张洁的手，她看到冻疮的液体甚至渗出了血水。
“啊！好痛啊！”她一边感觉一边说出了声。
陈腊秀也端着碗出来冲洗，她戴了一对橡胶手套。见张洁的正认真的清碗。忍不住惊呼：“你个小丫头，你不怕冷啊你！怎么又是你在洗呢？”
“嗯，习惯了不冷。”
陈腊秀看了看张洁脚底下还穿着薄薄的球鞋，水泵抽出的水太猛了。几乎把她的鞋子浇湿透了。再看张洁一手的冻疮，她也动了恻隐之心。
“你让你妈给你买双鞋吧，孩子。还有你的手不能再碰冷水了。”
“你让你姐姐帮忙洗一下。两个人换着做。”陈腊秀交代着。
“好，我知道了。谢谢陈师傅。”
母亲万子圆交代过，不能在学校叫陈腊秀伯母。不然会被说沾亲带故偏心。所以她也乖巧的喊陈师傅。
话音未落，突然刮起一阵暴风。把端起锅往回走的张洁吹得摇摇晃晃，天地间的光线越来越暗，好似夜幕降临一般昏黑。
张洁感觉眼前一暗，手痛的快捏不稳锅的耳朵。果然“砰”的一声，一整锅的碗砸向水沟。连带着张洁的一只脚也踩进了水沟里。
望着水沟里七零八碎的碗，张洁的脑袋一片空白。她不顾手里钻心的疼痛和脚底刺骨的凉意。开始蹲下来捞碗。
哪知小手一伸进去抓碗，就发现有三个碗被打碎了。
她急得哭出来了。
“傻丫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疼不？”陈腊秀飞奔过来扶起了张洁，心疼不已。
“陈师傅，我……我把碗打碎了！怎么办？碗被我打碎了！”张洁眼泪哗啦啦的掉。
狂风裹挟着寒意，在老树虬枝上呼啸而过，满目都是狂飞乱舞的雪花，刮得人难以睁眼。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雪粒，狂风渐成摧枯拉朽之势，残枝败叶被席卷而起，天地间一片狼藉，令人心胆俱裂。
陈腊秀被眼前这个懂事乖巧又逆来顺受的孩子激发了母亲的本能。她心疼的把张洁搂在怀里说：“伯母给你赔，伯母给你三个碗。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人知道，好不好？”
“好！好！”张洁终于停止了哭泣。
陈腊秀帮张洁把碗送进来厨房，带她进了自己屋里。给了一双小儿子黄明的旧棉鞋给她换上。细心的帮她把衣袖用炉子烤干。
“哎！人各有命！你妈不知道疼你。只疼你姐姐弟弟。你伯母两个儿子，多想有个女儿哦！”陈腊秀捧着张洁的脸心疼的说。
脚底下的棉鞋的温暖瞬间包裹了张洁，她无比感激的抱住三个一模一样的碗塞进了厨柜里。如释重负般的走回了教室。
路上风雪交加，寒意刺骨，遍地都是皑皑白雪，沿路铺满了落叶。张洁只觉得冷风扑面，寒意刺骨。
她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想着陈腊秀的那句话：“你妈不知道疼你。只知道疼你姐姐弟弟。”
不争气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淌，她多么希望寒冬快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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