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买衣服
七十年代的城市，在见识过现代都市的苏瑶眼中依然是灰突突，杂乱无序的乡村大集。只不过曾经存在过的历史印记，让这里增添了一些厚重的沧桑和神秘感。街上仍旧是黑绿灰为主的人群，自行车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和苏青山的老牛车和谐共处，很有时代气息。
苏瑶注意了一下，整个县城最高的建筑是五层楼高的钟鼓楼，上面一个巨大的钟表任劳任怨每日里精准的为城市的人群报时。
此刻已经到了快要吃晌午饭的时间了，苏青山直接给白尕拍了二两粮票两块钱：“这算老哥请你的，麻烦兄弟把车赶去粮站。俄带着俩娃去扯两身衣裳，等俄们好了，在粮站集合。”
“行，没问题。”拿了好处的白尕应得脆生生的，重新套了牛车，赶了两辆车走了。
“丫头，咱带着楠楠去买衣裳喽！”
“哎。”小丫头的笑脸大大的，看起来像是个大苹果，看得苏青山心里热乎乎的。
七零年代的供销社可没有现代商场的豪华大气，简简单单的门脸，一个两层的红砖楼房显得有些破旧，头顶为人民服务的红色大字已经腐蚀不清，六扇蓝色的细长铁门此刻只敞开了两扇，还挂着绿色的棉门帘。窗户很大，从外面经过时，正对面就能看到卖布料的柜台顶醒目的“必需把布匹抓紧，必需把棉花抓紧”的宣传画。
进门后苏青山并没有急着去买布料，而是从左边的烟酒糖茶一路看了过去，先看的是糖果，这里的种类倒是不少，价格从五分到一毛八一斤不等。苏青山也没有问俩孩子要不要吃糖，直接就称了半斤最贵的大白兔奶糖，先剥了两颗塞进了俩孩子的嘴巴里，稀罕的苏楠捂着嘴不舍得张开。旁边还有卖小动物饼干的，苏青山也称了半斤，花了三毛钱，之后，才是苏青山的烟和酒。
苏青山给俩娃买的时候都是挑最贵的要用票才能买的高级货，给自己买却是捡的最便宜的散装白酒，七毛散打的一瓶，烟也是最便宜的烟叶，都是不用票就能买到的次品。看得苏瑶眼睛直发酸，她指了指那个熟悉的白色瓶子：“爷爷，以后等我赚了钱，给你买那个喝。”
苏青山看了看那瓶子，笑了起来：“那个酒啊，爷爷还是在老首长家里喝过，咱可喝不起那个，八块一瓶还得条子批呢。”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娃有这心，爷爷就知足。”
几人买了零嘴，这才绕到了卖布料的柜台前。今天是礼拜天，供销社人挺多，只是，布料柜台前却是看得人多，买的人少，多是一家人凑在一起商量买哪种料子，做什么款式，或是买多少布料合适。
苏青山三人过来，立马就有人发现了，急忙闪开了一条路，实在是，这俩娃穿的衣裳太寒颤，看起来脏兮兮，一看就是山里人进城。
苏青山似乎是习惯了这种区别对待，直接指了指一件挂在柜台里的红色小碎花衬衣：“为人民服务，请问同志，这件衬衣咋卖？”
对面的柜台里，售货员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梳着两个小刷子辫子，辫稍绑着红色玻璃金丝的发带。大眼睛单眼皮，身材纤瘦，皮肤白皙，正抱着毛线织毛衣，听见人说话，眼皮翻了翻，理也没理，手上动作却没有减慢多少。
苏青山皱皱眉头：“同志，为人民服务，这件衬衣咋卖？”
那售货员这回连眼皮也不抬了，直接无视。周围不觉响起了一片讥笑声。更有人开始笑话这几个乡巴佬没钱还跑来装阔，竟然不买布，还想直接买衣服。要知道他们城里人也是不舍得给孩子直接买衣服的，哪家不是买了布回去自己做。
苏青山这下火大了，刚想拍桌子，却被苏瑶拉了拉手。
苏瑶站前了一步，清脆的童声大声地问苏青山：“爷爷，伟人爷爷不是说，我们这个队伍是完全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吗？为什么这个阿姨不为我们工作？难道我们不是人民吗？”
苏瑶的声音不小，反而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还非常醒目，她的话一说完，登时就没人敢再说话了。那个售货员皱了皱眉，这才抬头开始认真打量起了面前的三个乡下人，可脸上倨傲嫌弃的表情却毫不掩饰。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知不知道话不能乱说，几个穷鬼，赶紧上一边待着去，别堵在这儿影响我们干工作。”
苏瑶没有让苏青山说话，而是继续仰头问：“爷爷，伟人爷爷还说，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若否认他们，便是否认革·命。若打击他们，便是打·击革·命。难道这位阿姨觉得伟人爷爷说的话不对？”
织毛衣的女人瞬间白了脸，手上的毛衣直接掉到了地上。站起身哆哆嗦嗦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次，连周围正在装没事人的同事都不淡定了，有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急忙从隔壁卖罐头的柜台咚咚地跑了过来，一把将那纤瘦的姑娘推到了一边，笑得一脸热情讨好：“这位同志别介意，这是我们供销社新来的，临时工，耳朵不大好，您们想买点什么，我来给你们介绍……”
接下来，买东西的过程异常顺利。苏瑶本来不想让苏青山买那件衬衣的，比起买布自己做，样子更合心意不说，价格差距也太大了。但是经过了这一遭之后，她也不说话了，结果，苏青山直接买了四身俩孩子穿的衬衣，小褂和裤子，又扯了一人两身做内衣用的纯棉布料，一人买了双布鞋，再掏钱买夏天做小花裙用的的确良布料的时候被苏瑶拦了下来：“爷爷，有两身换洗的就不错了，不敢再买了，花了太多钱了。”
也不知苏青山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钱和票，就这些已经花了他将近四十块还有接近两米的布票了。看得周围的人直咋舌。
要知道，现在一个工厂的职工，一等工资也就是四十几块而已，这老头儿这么有钱，竟然一下子就花了人家一个月的工资，还不算那些布票。
等到这一家三口出了门去，那微胖的女人这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冲着那一直傻站着的女人道：“贾珍京同志，今天的事情你一会自己去向主任解释，今天的班你就先不用上了，你走吧。”
说着，女人直接喊了一个其他柜台的小丫头过来顶了这女人的班。
贾珍京不敢置信地望着那胖女人一眼，咬了咬唇，抓起毛线扭头跑了。
新过来的小姑娘有些担心，小声问那胖女人：“吴姐，听说那贾珍京是有后台的人，你这么将她赶走了，能行吗？”
“怎么是我害她的？是她自己招惹了劳动群众，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种工作态度怎么能怪我？”谁让她走后门抢了远房表妹的缺，趁这个机会不狠狠踩她一脚岂不是对不起那被送回去的一条大猪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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