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枭浑身的悲伤似乎要溢出来。墨寒羽终于忍受不住，长臂一伸紧紧抱住了他，不住地抚摸他的脊背，无言的安抚着。
“没，没事。”
秦枭却从怀里爬了出来，摇头表示自己可以。墨寒羽有意想再说什么，可现在问什么都像在趁人之危。
秦枭喝醉了。虽然还没到失去意识烂醉如泥的状态，但现在他问什么恐怕秦枭都会回答，无论自己是否真的想告诉他。
“那要怎么做，你才能安心呢？”墨寒羽轻声问着。
秦枭垂着脑袋，揉着眼睛一声不发，好似没有听到：“墨寒羽……”
“……我在。”
“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秦枭抬头望他，乌黑幽邃的瞳眸此时散着迷人的氤氲，带着点幼童的懵懂，问道。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心跳。”秦枭摸了摸心口，“但是……如果哪一天你的心不再为我跳动、或者说不再只为我跳动时，你会离开我吗？”
“我当然——”
“你可能不会……因为所谓的责任感。”秦枭声音泛着苦涩，“但到了那时，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当你不再喜欢我时，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寒冷，到了最后甚至可能会祈祷来一场事故来结束这段不幸的感情……”
“……在你眼里，我是如此恶劣的人吗？”
秦枭顿住了，茫然望着面前目露悲切的少年，瞳孔猛缩。
墨寒羽笑容凄凉，双目浸满失望，委屈中又带着几分质问：“难道在你眼里，我如此恶劣不堪吗？”
“我只是……说出了大部分人的选择——”
“但我不是那些人啊！”
墨寒羽握住秦枭双肩，凑上去望着那双迷茫乌黑的眸子，咬着后牙道：“哪怕退一万步，退一亿步，就算……就算真的有这么一天！你觉得……”
“你觉得——我会如此糟践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秦枭呆呆望着他，浑身麻木，甚至不敢动弹。
“就算到了那时，没有了喜欢。但我们这些年不是真真切切走过来的吗？难道我们这些年的感情是假的吗？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如此糟践你我的感情？”
“换而言之，如果在未来，你不喜欢我了。难道你会这样否认作践我，糟蹋我们的感情吗？”
“不可能！！——当然。”
秦枭手指一紧，本能要反驳：“不……不可能的。”
“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呢？”墨寒羽握住他的手。微凉的手指冻的秦枭一个哆嗦，彷惶地望着他。
“为什么要给我的未来安排这些空穴来风莫须有的罪行呢？”
秦枭哑然，瞳孔收缩舒张，久久未能出声。
“……你这些天……为什么不来找我。”
最终，秦枭哑着嗓音问出这么一句，他的肩膀塌了下来，好似泄了气，丧气十足。
墨寒羽闻言一顿，悲凉的情绪当即被洗刷的一点不剩，轻咳两声，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
“你是不是，因为我那天说的话，生气了？”秦枭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眸光照在脚下茵茵青草上，不敢看他。
“不，当然不是。”墨寒羽立即道。
“咳咳，枭……”墨寒羽轻抿嘴唇，有些羞愧，“说没有……其实也不准确，应该说被打击到了。”
“或者说当头棒喝？”
墨寒羽笑笑：“但你那些话说的在理，确实是我太过轻浮，依仗着你我这些年的情分，仗着你不会对我下过重的手，擅自对你做这些出格的事……是我的问题。”
秦枭张张嘴，欲言又止。
“我当时……觉得很难堪。”墨寒羽愧赧道，“因为我发现你说的很对。我对你所做的事，是未经你允许的，况且你我之间还未有名分，本不该屡次出现这样的状况，是我……”
“——太过自我了。只想着自己的感受，为无意间占到的便宜沾沾自喜，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这几天……其实也是怕见到你，我害怕会得到同那天一样的话语。我答应过你会改的，所以我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身打扮我选了很久，想给你再制造些好印象……如今看来似乎没有成功。”
墨寒羽勉强笑笑，语气充满了歉意：“抱歉……枭，是我太不成熟了，没办法事事俱到，还总耍些孩子脾气，我——”
“不重要。”
墨寒羽：“什么？”
秦枭：“我说，这些不重要。”
秦枭定定看着他。墨寒羽有一瞬间以为秦枭酒醒了。
但下一秒，秦枭打了个哈欠，向后一仰躺到柔软的丝绒中，困意十足。
“……你困了？”
秦枭枕着胳膊，听到他的问题，认真点了点头，疲倦地闭上了眼。
“……不回去再睡吗？”
秦枭强睁开眼，环顾下吊篮的内部空间，确认地点了头：“这空间够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汜水河上隐约闪动的船光、浮汜城中阑珊密集的盈光、夜幕中繁杂闪烁的繁星……一切的一切汇聚成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秦枭蜷缩着身子，躺在吊篮中。墨寒羽帮他把靴子脱掉收起来，刚准备帮他脱下外衣，被猛然拽住领子，猝然矮了下去。
“干什么？”
秦枭语气不善，似乎是因为被打扰了休眠。
“脱下外衣再睡吧，我随身带了被子。”墨寒羽凭空取出一床软被，解释道。
秦枭环抱住被子，没有说话，轻应一声当做回答。
墨寒羽这次脱的很顺畅，望着钻入被窝的秦枭，欣然一笑，本打算坐在一旁，却见整理好被窝的秦枭掀开一角。
“你不睡吗？”
秦枭问他，俨然是个邀请。
墨寒羽呼吸一滞：“可以吗？”
秦枭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
墨寒羽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一边暗暗唾弃自己没出息，一边整理好自己衣物，试探着缓缓钻了进去。
直到他面对面躺在秦枭身侧，秦枭依旧没有抗拒的意思，不仅如此，还拉来他的手臂当做枕头。
“晚安。”
秦枭熟练地与他道了声安，很快闭眼沉睡过去。
墨寒羽静静望着他恬静的睡颜，许久，轻声回应：“晚安。”
哪怕明天秦枭醒来，第一件事是骂他一顿……他也认了。
墨寒羽闭闭眼，在外周布下神识，以便四周有动静可以及时醒来。
一夜无梦。
当阳光终于落在墨寒羽眼皮时，狭长洁羽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墨寒羽朦胧着睁眼，懒懒伸了个懒腰。昨夜睡的太好，醒来大脑一片空白，被窝温暖舒适，让他忍不住想再睡一觉。
墨寒羽闭了闭眼，刚想闭上眼接着睡，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边空空如也。
墨寒羽心中一凉，来不及细想，鞋都没来得及穿便匆匆往外跑，刚钻出吊篮便踉跄一步，顿住了。
墨寒羽浑身一僵，来不及调整姿势，脚腕一扭摔在地上，沾了一身露水。
秦枭坐在离他不到五步的山坡上，静静望着远方，听到动静，缓缓扭头，向他看来。
墨寒羽满脸尽是懵懂的茫然，还未完全苏醒的大脑无法理解此时的状况，维持着这个狼狈的姿势呆呆看着秦枭。
白发少年衣衫染上了些许草屑，头发凌乱不堪，美丽的面孔带着几分呆滞，眼睛瞪的溜圆，愣愣望着他，好似勿入凡尘的山中精灵。
墨寒羽在秦枭的注视下很快反应过来，干笑两声挠了挠头想缓解氛围，却感觉自己在犯傻，立即放下胳膊扭过头，想说些什么。
“过来。”秦枭向他招了招手。
墨寒羽一顿，观察着秦枭的表情，没有发现其有什么不悦的情绪，连忙几步跑了过去，蹲下身来看着他，眼眸露出几分疑惑。
秦枭帮他拍了拍肩上的草屑，动作轻柔，面对墨寒羽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忍不住叹了口气。
墨寒羽心中一紧，有心想问，秦枭却先一步开口：“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
秦枭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墨寒羽老实回答：“我以为，你走了。”
秦枭听罢，眼帘微颤，转过目光望着远方。清风拂过，吹得他发丝轻扬，眸光微漾。
墨寒羽看着情形，知道他一时不会走，连忙回去换了身衣鞋，待着装完成，又整理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重新回到秦枭身边。
“枭……”
墨寒羽见秦枭迟迟未开口，想说什么。
“墨寒羽。”秦枭闭了闭眼，声音平静，“你很喜欢我吗？”
墨寒羽手指一紧，端正了坐姿，认真回道：“当然，我——”
秦枭抬手止住了他后面证明的话，只再度发问：“那你觉得你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
“我……不知道。”墨寒羽知道说什么山盟海誓对秦枭而言并不靠谱，只能道，“但我觉得，喜欢——”
“好了，够了。”
秦枭却不让他再说下去：“我问完了。”
墨寒羽紧张的心都要从胸腔跳出，咽喉仿佛被人扼住般的窒息，咬着下唇还想说些补救的话，却又不知要怎么说才能让秦枭满意。
“……墨寒羽啊。”
不知过了多久，审判终将到来。秦枭扭过头看他，声音眼神平静如初。
“那你想，和我交往吗？”
墨寒羽愣住了。
“我可能并不是个合格的恋人，很多时候我会很固执，也不太会体谅他人的感受，可能你对我付出的这些情感并不能得到足够的回答……就是——”
秦枭眼睫轻颤，拇指死死抠着食指关节，声音无意识染上些许紧张：“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和我交往吗？”
墨寒羽：……
墨寒羽简直要被这几句轻飘飘的话砸晕了。
注意到秦枭眸中闪烁的局促，墨寒羽急忙回神，连连点头：“是的……当然，我很愿意。”
墨寒羽上前想握住秦枭的手，却又顾及什么缩回，因为欣喜眸光闪烁不断，嘴角止不住地扬起：“我愿意的，枭。”
“……叫我名字。”
“秦，秦枭。”墨寒羽多年未唤其全名，说着还有些拗口，衷诚道，“秦枭，我愿意的。”
秦枭眼睫微垂，阖了阖眼，轻出口气：“那……我们交往吧。”
“诶，诶……！”墨寒羽连连点头，一时被这天大的好事砸的头晕脑胀，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如此轻易。他以为至少要到大赛结束……没想到竟会如此。
秦枭看了眼傻笑着的墨寒羽，轻笑一声，心总算落了下来。
就这样吧。
不管他恢复记忆后会怎么样，起码现在……他不忍让其如此煎熬。
秦枭想起前不久与梦梨云的谈话。当时晨光熹微，他从睡梦中醒来，望着面前熟睡的少年，记忆渐渐复苏，令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察觉到身旁少年有将要苏醒的趋势，秦枭果断按住他的后颈穴位，让他继续沉睡。
之后他便坐在这处山坡，望着远方景色发起了呆。
但没过一会儿，他便给梦梨云打过去了通讯。
梦梨云应该是刚修炼完，浑身萦绕着红光，神采奕奕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怎么啦？”南宫化雪问他。
“那个酒……是你让给的？”
秦枭醒来并无察觉有任何不适，甚至经脉因酒液的浸染而愈发韧劲，便知王旭熠所言非虚，结合前两天他和梦梨云的谈话，有了几分猜测。
果不其然，梦梨云眼神飘忽，干笑两声。
“什么酒？我怎么不知道？”
“……梦梨云。”秦枭平静注视着她。
没过两秒，南宫化雪便破罐子破摔，直接承认下来：“就是我给的，怎么样？！”
“……为什么这样？”秦枭揉揉眉心，心知王旭熠应该不知道具体原因，只是被拜托着请他来喝那个酒。
“那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朋友什么的。”南宫化雪撅起嘴，“我不是想着让你一醉解千愁……那酒可宝贵了，我都给了你……”
秦枭暂时不想和她说话，一想到昨日自己主动的画面，便忍不住扶额。
“……怎么了？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南宫化雪眼睛一眯，揶揄道。
“……”秦枭看看她，双眼一眯，冷光闪烁，“你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个事的？先前不还在说这行为人渣什么？”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人是你啊！”南宫化雪无辜道，“要知道了我肯定不那么说。”
“少来这一套……和我说说，你怎么看待两人间的爱情的。”
见秦枭表情郑重，南宫化雪端正坐姿，也严肃起来。
“爱情啊……我觉得是消耗品，是需要互相补给的。”南宫化雪稍加思索，便给出了答案，“不能只有一个人付出。就比如我向你传递了多少多少的爱意——这一部分是给出去了，永久的失去了。也许我告诉你不需要回馈，但这只是暂时的。”
“随着时间推移，所消耗的爱意越来越多，无论再怎么充沛怎么庞大的爱终究会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天。”
“想要维持这段爱情，就只有互相给予，你给我一点，我就回馈给你相同甚至更多的爱，这样才能稳定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才能让这段爱情走的更远。”
“我觉得你现在就在一个只入不出的状态，也许现在那个孩子依旧不肯放弃，对你现在乃至将来很长时间都热情洋溢，但总有消耗完的那一天——当然，如果你真的铁了心不想和他在一起也无所谓，左右是你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我只想和你说——”
“别等到他的真心被消耗完的时候，再去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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