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宣希的神情十分认真，她并不是在说笑。
那双黑夜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手中茶盏，仿佛要将茶盏盯出个洞来。
“我很清楚，我并不是对这件事感到好奇，我只是想知道个答案，一个……困扰我许多年的答案。”
池妄尘他们都感觉到虞宣希说这些话时那凝重的心情，像是身上背负了许多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一样，
“虞宣希\/师姐\/虞姐姐……”
四人同时紧张地看向她，除了邵之容外，都喊了虞宣希一声。
虞宣希见他们那紧张的表情，朝着他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很想得到答案而已。如果我不曾踏入这里，我大概已经忘却了那些事。”
“但我一踏入这里，一看见唐依依，就想起了那些事情，想起了前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那个令你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是什么？”池妄尘看着虞宣希，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惑。
虞宣希抿了口茶后，才回道：“她为什么会入魔。”
听到虞宣希的话，宫轻韵很惊讶，她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看到宫轻韵惊讶的表情，虞宣希轻轻地笑了。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简单，对吧？可我就是想不通，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入魔。若是因为唐家的漠然和区别对待，似乎太过肤浅。可若是因为下人们的欺凌，似乎也太过肤浅。”
“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入魔？会在陷入绝境和绝望时，会在痛不欲生和生不如死时，会在想一心求死时……所以我觉得，除了我所了解到的以外，唐芯苒她……可能还遭受了更多的伤害。”
“你想救她？虞宣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池妄尘不解地看着虞宣希。
虞宣希抬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小玉笛，脸上的笑容渐渐减淡，神情开始变得悲伤。
“就当……是为了她。”
池妄尘看着这样的虞宣希狠狠蹙了下眉。
“虞宣希，你不欠她什么。”
所以，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后面的话，就算池妄尘不说，虞宣希也能猜到。
“……我知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可悲，可悲到让我感觉我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都想让我死，他们都想逼死我。”
“他们让我觉得，我不该活着。”
虞宣希的双眸开始变得冷漠，甚至有些空洞。
她握着小玉笛的手不断收紧，仿佛要将它碾碎一样。
“虞宣希！”
“师姐！”
“虞姐姐！”
“虞宣希。”
四声呼喊，将虞宣希的思绪慢慢拉回。
她用力抿了抿唇，也放开了小玉笛。
“……抱歉，我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四人都担心地看着她。
晏辞为她倒好热茶，并拿出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糕点。
宫轻韵凑到虞宣希身旁，轻轻抱住了她，试图用自己身体温暖她有些僵硬的身体。
邵之容从储物袋中拿出另一个毛团子放到虞宣希面前，并说道：“软软的，摸得很舒服，会让人心情愉悦。”
池妄尘并没有任何作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虞宣希。
虞宣希看着他们为自己做的事情，心里的寒意瞬间被暖意取代。
她再次感受到美好，在这个烂得像狗屎的世界。
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谢谢，有你们在真好。”
因为他们想让虞宣希好好休息休息，便决定先暂停讨论，让虞宣希先养好精神。
然而，其他人都走了，池妄尘却依旧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你有话就直说吧，池妄尘。”虞宣希说着往后靠了靠，神情慵懒地看着他。
池妄尘的神情很淡。
他现在几乎是面无表情，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虞宣希，我真的拿你没有任何办法……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消除你那危险的想法？”
虞宣希听到池妄尘的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池妄尘，我本就是个疯狂又危险的人。”
“那不一样！”
池妄尘突然怒吼出声。
他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被瓦解，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愤怒和悲伤。
“曾经的敌人是我有把握可以清除的。可现在你要面对是天道！我没有把握能够战胜祂！”
“我不想你被迫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也不想看到你在祂的胁迫下无能为力！更不想你死！”
“这一切……明明都和你没有关系，不是吗？！”
池妄尘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他那双眸子里充满了悲伤。
“虞宣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在逼迫你？为什么……必须是你……”
池妄尘说着说着，晶莹的泪水就从他的眼角话落。
他已经压制不止心底的悲伤和心痛。
虞宣希看着处在崩溃边缘的池妄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终究是经历的太少。
若他能像她一样……
不，他没必要去经历那些，他只需要继续做那个骄傲的“绝世天才”就好。
虞宣希站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她的声音轻的像春风。
“池妄尘，你不必去担心这些。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坚韧，还要强大。我所经历的，也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
“我知道你为我感到不公和不甘，也谢谢你心疼我担心我。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去做的。有些命运，也不是你想抵抗住就能抵抗住。”
“池妄尘，你跟我比起来，经历的实在是太少。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一个喜欢屈服于命运的人，我也不会真的甘心任祂摆布，我会让祂……付出应有的代价。”
”池妄尘，若我以后真的死了，别为我感到愤怒，好好活下去，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池妄尘觉得，现在的虞宣希真的好温柔，也真的好虚无缥缈，仿佛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样。
他用力地咬了咬下唇，直到尝到血丝味，他才松了口。
池妄尘没有看虞宣希，了。
他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
“……对不起，虞宣希，我依旧无法接受。”
“你想让我像看着别人夺走原本属于我父母一切时那样无能为力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吗？”
“虞宣希，这点……我真的做不到，抱歉。”
池妄尘说完后，就起身离开了。
虞宣希并没有挽留。
她看着池妄尘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他做不到。
现在的池妄尘，很像前世的她。
那个自豪骄傲的少女认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她无法用实力去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是实力还不够。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这世间最险恶的便是人心。
虚伪的，自私的，阴险的……
什么样的都有。
你永远不知道对方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来跟你交谈。
也许他在跟你笑着相谈时，心里却想着怎么弄死你。
池妄尘见过这种恶，他年幼时就已经明白人心是险恶的。
但这真的够吗？
不，这是完全不够。
世间的险恶五花八门，他们也不过才窥见到一个小角罢了。
虞宣希所承受的恶，是比他们四人加起来还要多。
背叛，冷眼，嘲笑，无情，绝望……
一切的一切，尽收虞宣希的眼底。
那时的她才明白，她曾经认为的美好世界，其实不过是一坨狗屎，让人不忍直视，让人感到厌恶。
人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每个人的思想都不一样，每个人所设想出的结果也就都会不一样。
所以他们所表达恶意的方式也就不一样。
各种各样的恶意扑面而来确实让人窒息又绝望。
因为虞宣希体验过，所以她明白那种感受。
因为明白，因为承受过，所以才会不在意，所以才会无所谓。
他们所经历的，所承受的，比虞宣希差很多。
但虞宣希也不会让他们去经历去承受。
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成长有很多种方式，没必要用这最偏激的方式。
虞宣希知道他们一时间都无法接受自己未来可能会死这种事，就像她也无法接受他们遇到这种事一样。
所以，她理解池妄尘。
因为太过珍视，因为失去过，所以才会如此敏感，所以才会如此恐惧。
那藏在巨大悲伤下的，不正是他恐惧失去她的心吗？
她明白。
如果是刚刚重生回来的虞宣希，她肯定会拒绝天道的任何安排，她会跟天道抗争到底，哪怕最后死无全尸。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已经有除了父亲以外更珍贵的他们。
她知道天道的手段，否则杭行舟最后也不会既痛苦又心甘情愿地为救世而死。
她不想让他们受到一点生命上的威胁。
世间的恶，世间的苦，交给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他们只需要正常地成长，健康平安地活着，就足够了。
那次天道的到来，似乎能证明一件事。
也许，她的母亲……是真的不在了。
真是件……令人悲伤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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