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
“嗯？”
夏弥仍是那副瑟缩在一旁的样子，让天衑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在你眼里，我们世界的龙族拥有了人类的感情之后，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对于夏弥提出的问题，天衑只是将眼前的画面再次切换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
“那就要看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讨论这个问题的了。”
“站在尼德霍格这种纯粹龙族的立场上，那人类的感情只会拖延他的决策，影响他的意志。”
“而站在混血种的立场上，所谓混血种也不过是拥有着那么一点点龙族血脉的人类，他们的人际关系，他们的社会与生活，都仍需要感情来维持。”
天衑的语气停顿了一下，然后将目光瞥向了夏弥。
“至于夏弥你的情况……在我眼里，你能拥有感情，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吧。”
“起码，你和你的哥哥之间，拥有了家人般的关系，你也因此不会轻易的跳起「湿婆业舞」。”
“所以，如果让我以一名人类的立场来评论的话。当我第一次看见作为龙王的你却拥有和人类无异的感情的时候，我还是挺开心的。”
曾几何时，天衑也拥有和常人无异的感情。
但那些感情，都在天衑的旅行途中，被漫长的岁月和他体内那些非人的存在给消磨殆尽了。
而现在，因为一些因缘际会的巧合，天衑对于自己那稍微恢复了一点点的人性和感情，还是挺开心的。
……
“那……前辈，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当然。”
久违的，夏弥抬起了头，看向了天衑。
“在前辈的眼里，究竟什么才是「爱」呢？”
“……”
夏弥难得的看到天衑陷入了沉默之中。
“抱歉……”
良久，天衑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原本天衑以为自己的人性被爱莉希雅锚定之后，被消磨殆尽的感情会逐步的回到自己的心里，天衑也或许能重新理解何为所谓的「爱」。
但直到现在，天衑依旧无法理解那个字的所包含的重量。
“可是，前辈你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天衑无奈的笑了笑。
“或许在你眼里……不对，应该是绝大多数人眼里，我和爱莉希雅，和琪亚娜她们之间的关系，怎么看都像是伴侣，对吧。”
夏弥点了点头。
起码在卡塞尔学院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位天衑老师和琪亚娜几人关系匪浅。
“但很可惜的是，作为当事人的我，却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
天衑的语气显得沉重，并且带着一股莫名的伤感。
“当然，我并非是不了解那些感情的含义，我也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放弃我应当负起的责任。”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从人类社会学、生物学，甚至心理学等多方面彻底的解释那些感情究竟为何物。”
“只不过，我却始终无法感受那些情感在我心中的那种悸动。”
“我的过去很复杂，复杂到我自己都很难通过语言来描绘它。”
天衑抚摸着自己膝上的那本笔记。
在那上面是天衑全部的过去，有着他自离校那天起，直至今日的全部记录。
“其实别看我现在是这副样子，如果真要算年龄的话，我其实比尼德霍格那个家伙要年长得多。”
“自我踏上这趟还未见到终点的旅途开始，我见过了太多的故事。有时候是以一名旁观者的身份，也偶尔会以故事中的某个小角色的身份加入其中。”
“但无论如何，我都见过了太多……多到那些东西足以将我属于人的那部分尽数挤占。”
逐渐的，天衑陷入了麻木。
他依旧在千万的世界中，用他那一成不变的眼眸记录着一件件故事的开始、高潮和结束，用单纯的笔墨书写着字面意思上的悲欢离合。
只是，不知道从那一次开始，天衑在记录那些故事的时候，同时产生了疑惑——
笔下记录着的这些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天衑将手中的笔记翻开到某一页。
在那一页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天衑和几位少女的各种照片。
夏弥也凑过头去，看着一张张照片。
耳边也接着传来了天衑的声音。
“太多次习以为常的旅行，让我在这一次的旅行中忘了和故事中心保持一定的距离。”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过深入，和她们之间的缘，也相互纠缠太多。”
“不过我也挺庆幸的，如果不是遇见了她们……哦不，如果不是被她们抓住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多亏了她们，如今的我偶尔也会生气和开心，曾经丢失的感情也在一点点的找回来。”
天衑合上笔记，看着夏弥依旧没有舒展开的眉头，知道她的心里仍有未散的疑虑。
“其实，你是在纠结楚子航的态度吧？”
天衑一语就道破了夏弥心底最深的担心。
“毕竟我是纯血龙族，学长他是人类。”
“但楚子航他也是混血种。”
天衑挑了挑眉毛，然后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昂热交给他的那张调查委托书。
“这是什么？”
夏弥从天衑手中接过，粗略的扫了一眼，然后眼神便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我哥哥他被发现了！？”
“我走之前都说了，让他完全封闭尼伯龙根，免得有人误闯。这下肯定是我哥哥他睡觉之前忘了封闭尼伯龙根了。”
“行了，放心吧。昂热把这件事交给我之后，就把首都那里的密党成员都调走了，你哥他暂时不会有事的。”
天衑将委托书重新收入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说道：
“你不是纠结楚子航的态度吗？就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试试看呗。”
“可……可是……”
“可是什么？”
天衑站起身来，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当初琪亚娜她们，即便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她们的态度也都是相当坚决的哦。”
“甚至布洛妮娅她还当场表示想要试试当游戏里那种龙骑士的感觉。”
一提到当初那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天衑不由得有些佩服她们。
明明自己这是艘明摆着的贼船，她们却还是义无反顾的上了船。
“今天的谈话就先到这里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天衑转过身，为夏弥开启了一道能够直接返回庭院的传送门。
“我刚刚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想要知道楚子航的态度，你首先得向他展示你的全部，不是吗？”
天衑朝夏弥点点头，然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夏弥看着天衑消失的地方，微微愣神。
“我的全部……”
夏弥小声重复嘀咕着天衑最后说的话，转身也走入了裂缝之中。
……
“你怎么也突然想要个接班人了？”
某处石桌前，天衑端着茶水看着对面的墨袍青年，挑眉问道。
“只是很羡慕先生那样的生活，能够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各个世界的土地。”
巨岩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又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嘴唇。
“就知道你请我来喝茶是另有目的。”
看见巨岩这副样子，天衑笑了笑，然后从自己的空间里拿了一瓶装满血红色的液体的瓶子丢给了他。
“喏，用我的血做的龙血酿。”
“还是先生最懂我。”
巨岩接过酒瓶，迫不及待的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
“那个小姑娘很不错，自身的血脉虽然没有开化，但潜力非凡。若是能够雕琢一番，想来也是位优秀的「岩」之理继承者。”
巨岩喝了一口龙血酿，被强烈的酒气呛得咧了咧嘴。
“夏弥不过是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和自己的哥哥一起生活下去而已。你倒好，想让别人继承你的传承。”
天衑不置可否的样子，不像是同意，但也没说拒绝。
“等此间事了，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就自己找夏弥和他哥哥谈话去，若是他们同意，我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哈哈，那在下，就多谢先生了。”
巨岩朝着天衑敬了一杯，然后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那么我们换个话题——”
“如果你将「岩」之理的位置给了夏弥和她哥哥，那你之后想要做什么？”
“到那时，我希望先生将我放逐在那万界虚空之中。”
巨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出了令天衑意想不到的答案。
不过天衑也没有过多的疑惑，只是回了很简单的一句话——
“理由？”
天衑将手中的空茶杯放在桌子上，静静的等待着巨岩的回答。
“在下着实羡慕先生，能够用脚步来丈量诸多世界的大地。在下明明是「岩」之理，但足迹却仅限于这一个世界的土地。”
“在下希望先生能够将我放逐于虚空，然后在下想尝试着用自己的双脚，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探索，直到在下重新回到先生面前。”
天衑用大拇指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心中微微叹气。
十二位至高龙族，其本身便脱胎于创世之初的十二种原初法则，因而很多时候，他们的目的和想法也相当的纯粹。
最初的「风」之理，凌云只留下了一缕传承的意识，随后便将自己的存在彻底的融入了千风之中。
最初的「冰」之理，她将自己的一切尽数交给优纪之后，将自己封入冰川的最深处，一心磨练剑术。
最初的「木」之理，碎枫将传承交于幽兰黛尔之后，独自回到湖心岛上，化作了一棵参天大树。
现在，最初的「岩」之理，似乎也找到了那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巨岩……”
“先生，我在。”
“放逐虚空之后，你有可能还没来得及找到第一个世界，就被虚空彻底吞噬……”
“在下明白，先生。”
……
“你离开了这个世界，失去了本源力量的加持之后，实力会越来越弱，中途如果发生意外，你有可能会陨落在异国他乡。”
“在下明白，先生。”
……
“相隔万千世界，即便你的旅途一路顺风，也有可能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下明白，先生。”
…………
……
“去吧，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一次旅行。”
天衑站起身，深深的看了巨岩一眼。
随后，天衑将一片暗金色的鳞片放在了巨岩的面前。
“随身带着吧，虽然不能在旅行中帮到你什么。但起码，它能让我在你陨落之后，将你安葬在龙墓之中。”
听到天衑的话，巨岩哭笑不得。
“先生就不能说些吉利的话吗。”
“那就等你，将这片龙鳞原封不动的还给我的时候再说吧。”
说完，天衑又拿出了几瓶用自己的血酿造的龙血酿。
“我这就这么些了，你拿着，到时候路上喝。”
“多谢先生。”
巨岩低头行礼。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天衑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了那几瓶装的满满的龙血酿，以及一片暗淡无光的暗金色龙鳞。
【修养中，每天一瓶点滴】
喜欢崩坏：树与海的游记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崩坏：树与海的游记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