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忽而一笑：“大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赵玉锦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一段往事
“我幼时，父亲望子成龙，对我极为苛刻，六岁那年，叔父有事来家里找父亲，那日父亲忙的厉害，叔父无聊的厉害，便来了我的院子，从午时等到晚上，叔父的嘴便没有停过，一边夸我字写得好，一边又说玉铭一天到晚不好好习字，整日只想出去玩”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赵青凡和赵青山兄弟俩可能都忘了，可赵玉锦却一直都记在心上
“叔父提及玉铭的时候，十句有八句都是在埋怨他不乖，可仍有两句赞赏，说他嘴甜，孝顺，出去玩还不忘记买热腾腾的果子给娘吃，夸了没两句，便又是无穷无尽的唉声叹气”
“没想到，玉铭的父亲年轻的时候还是个话痨子，那后来呢，大公子这般喜静的性子，肯定是嫌他烦了吧”
赵玉锦摇了摇头：“我很好奇，便问了他一句，若是叔父喜欢，便将我们调换一下如何，叔父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笑呵呵的说玉铭很好，哪怕他没出息到连茅坑里的石头都不如，他还是觉得他的玉铭最好”
白泽看到赵玉锦脸上是一脸的羡艳之色，想着赵玉锦应该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来自父亲的肯定，不然也不会如此
“后来叔父跟父亲说完了事情走了以后，父亲说已经给叔父提醒过来，以后莫要来院里打扰我读书，免得太过聒噪影响我，可我那个时候，每天都盼望着叔父能来我院子里聒噪一番”
白泽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赵家这位刺史大人，赵家祖坟的第一缕青烟，赵青凡显然也很争气，他是赵家的荣耀，却不是一位好父亲
“大公子的母亲过世的早，刺史大人不懂如何照看儿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赵玉锦却并不这么想：“今年过年的时候，他看玉铭的眼神要比我热络，因为玉铭从良做官，还有了政绩，是他心中得意儿子的模样”
他不得不承认，过年他父亲回来的那短暂几天，他是有些妒忌赵玉铭
“大公子是为当年科举之事懊恼”
赵玉锦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难过，我以为他对我失望了，现在，我真的希望他当年只是对我失望”
他心里有个疙瘩，是从跟墨君安圆房那日就有的，但是这疙瘩却不是因为墨君安，而是因为他的父亲
甚至于这一段时间的逃避，他隔应的不是这段感情，而是从一出生就被安排好的人生，六年前他从家里逃到王府，他以为他成功了，结果现实却给他狠命的一击，他的人生依旧是被他人安排好的
那天墨君安在墨君安的寝室，被锁起来的那扇门，仿佛让他看到了六年前的那段时光，他现在甚至都在怀疑，当年父亲的妥协，究竟是因为他以死相逼，还是因为上面已经给他递了话
赵玉锦有些失神：“现在细细想来，当年科考那番任性之举，也不全是为了君安，我不想入仕途，不想当官，我不想成为像我父亲一样心硬血冷之人”
白泽察觉到他对墨君安的称呼变了
“大公子着实可怜，但是对于刺史大人，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赵玉锦挑眉：“不同的看法？”
“对，不同的看法”
白泽作为一个旁观者，即便只是几个月的时间，也依然可以察觉到很多东西
“大公子可还记得过年那日，你我二人在书房门口说话的那次”
“记得”
“那日我离开的时候，就看见刺史大人在柱子后面远远的瞧着你，若这爹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哪里会管你死活，他忧心你早早离场，一直远远的跟着你呢”
赵玉锦无法理解：“我爹若是真在乎我，又为何...”
“大公子请听我一眼，我虽然没做过官，可跟着玉铭在青石县待了一阵子，官场的事情多少也了解一些”
青石县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但是过往几十年爱恨情仇的电视剧能让他理清一个大概
“大公子没做过官，自然是不知道官场凶险，更不晓得这其中尔虞我诈，官官相护的事情，我猜想大公子想的可能是对的，当年大公子进王府，肯定是有上面的授意，但刺史大人答应你进王府，却不仅仅是因为上面授意”
“白公子，此话何解？”
“我猜想，太后娘娘跟陛下只怕早就有为广陵王定亲的想法，王爷身边是个护卫，说白了就是宫里两位的眼线，王爷年幼，孤单怕闷，时常找广陵的公子哥们聊天耍乐，这几双眼睛只怕早早的就将广陵城里王爷接触过的公子少爷都查了一番”
至于为什么是公子少爷而不查跟墨君安嬉闹过的假小子小姑娘，大概就是这两位从始至终都想好了给他娶个男妻，好在墨君安也确实争气，这辈子对女人没什么想法
“公子莫要觉得我夸张，若论家世学识，大公子在广陵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至于为何上面选了公子，只怕也是因为公子当年觅死的行为”
赵玉锦是个聪明的，白泽点到这里，很多事情他就能想通了
白泽接着道：“若是你不愿意，当年宫里的意思传到刺史大人这里，他多少都会为你挡上一挡，可偏偏你是愿意的”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层窗户纸
“若爹真的疼我，为何这么多年对我不理不睬，难道不是对我失望至极”
白泽拉着他远远的落在队伍后面：“大公子，君为臣纲，你既然已入了王府，只要宫里的意思不变，你迟早都是皇室的人，大人许是在避嫌，他是做官的，这官职是一年一年的往上升，与皇室中人接触过甚，恐是要遭上面猜忌的”
“可我是他的亲儿子”
“那又如何？等你真的跟王爷大婚，按规矩，你爹见了你也是要给你行礼的，他想圆了你的愿，便只能对你疏离，等你将来成了亲，陛下给他换个有名无实的官职，你们父子感情或许会更亲近一些”
赵玉锦愕然的看着对面的人，他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一己之私会给父亲带来如此大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到他日后的官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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