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满怀一腔愤怒的人飞奔到云湖广场上时，终于放慢了脚步。
已经不能再飞奔，因为前面已经是教学楼，只能放慢下脚步。
一些男女学生正站在教学楼一楼台阶上交流着，愉快地交流着。那些男女学生，有着非常年轻的面孔，应该是高一的小师弟小师妹。
望着那些年轻的面孔，愤怒的人再次放慢了脚步，在广场上观察着。曾经愤怒的双眼见着一张张青春欢快的脸，火山一样爆发的情绪开始在脑海中点点消散。
他渐渐有些清醒了，开始思考为什么要一路飞奔，为什么要去确认，为什么要去得到一个答案。
道听途说的事，即使来自同窗多年的老乡，也未必是真。
即使是真，他飞奔着去找她，难道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否定的答案吗？
肯定不是。
他是想去指责她，想去向她兴师问罪，向她倾泻怒火吗？
可即使是真，他能指责她，能向她兴师问罪，能向她倾泻怒火吗？
但是……
假如……
心念到此，脚下的步伐戛然而止。
沙志茫然地抬头望向三楼，那里一些学生正站在栏杆边，向远处眺望着。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人在意他。
他的脚步已经完全停下，他的一颗心却开始踟蹰起来。
肯定不对。
先前的他肯定冲动了。
他停在广场上，再次抬头望向三楼文科班的教室前，踟蹰不知道该继续去教室，还是去其它地方先转一转。
就在踟蹰犹豫的时候，转回头望向云秀湖南。梧桐广场上苏大军已经出现了身影。隔湖相望，只分辨得出那是苏大军，根本看不清那满头的小波浪，但那里似乎依旧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似嘲非嘲似笑非笑……
沙志心中一动，已经停下的双脚又开始动起来。虽然是快步走，但已经不再飞奔。
教室里人倒不少，可是柳叶兰不在，陈小芳和莫江慧也不在。
这时的沙志已经不再是满脑子愤怒，而是愤懑。冲进教室没见着应该见的人，只好一屁股坐在座位上生闷气。心想当柳叶兰过来时还是一定要把她叫出去好好问一问，即使不是兴师问罪也要好好问一问。
可是等了好一会，也没把柳叶兰等来，不过倒把李心刚和郭家宝等来了。二人见到沙志一副气嘟嘟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嘴巴上可以挂油壶了，”李心刚扫了一眼前面的同学后凑过来说，“怎么了，还以为独自去偷欢呢，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你们了解她的过去吗？”沙志向柳叶兰的空座位呶了呶嘴，轻声问。
李心刚站在沙志的课桌前面，扭头看了一眼郭家宝笑着说：“我们怎么会知道？”
郭家宝已经坐在座位上，侧过身子说：“你可是主角，主角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跟着看了看沙志依旧一副难受的样子，“你这小子，即使有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有，那也是往事。”
李心刚敛住笑容说：“看来有人对这小子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郭家宝说：“肯定是这样。别想多了，想多了，很可能‘往事不堪回首’。小伙子，还有一个多星期开始会考，别再左思右想，准备好好学习吧！”
“瞎说，什么不堪回首，人家是春心初萌，经不得风吹雨淋，”李心刚对郭家宝说完对沙志说：“你说对不对？”
沙志本想把苏大军的话说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根本说不出来。
女友曾经与人花前月下，不管有没有不管真相如何，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怎么能说出来。
而且，确实是冲动了，即使有，也是一件三年前的事了，早已经或者说是早应该结束了。
才多大一件事，却让他如此愤愤不平甚至一度怒气冲天，他想到了传说中的“妒火中烧”一词，只好对二人报以苦涩的一笑。
接下来沙志也没有去找柳叶兰求证。因为柳叶兰用一句“气量狭小，没有格局”就可以轻易顶回来。
但问题终究是问题。本来已经有个成绩下滑的问题，现在又有了个吃干醋的问题，让沙志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两节晚自习，沙志一直有些难受。虽然不再愤怒，但月夜下两个人的背影一直在脑海中摇啊摇，郁闷的心情完全无法排解。
郁闷的心，酸涩的味道。可，少年人又怎能就此止步！
晚自习结束，沙志还是把郭家宝拉到杉树路上，简要地介绍了从苏大军处了解到的故事。因为知道李心刚对待交女友的一贯态度，所以没有拉上李心刚。
郭家宝说：“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心上心下，今晚两节晚自习一定没有好好学习，对不对？你累不累啊？”
“是，但是......”
“什么‘但是’？即使她们谈过恋爱有又有什么关系，谁能没有点故事？你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个老古董了？”
“嗯，不过......”
“‘不过’什么？而且，她人比较开朗，与男生交往也算正常吧？”
“我也就是听说，不知道真假。”沙志心里又开始不痛快，但嘴上没有表现出来。
前有苏大军的话，现在又有郭家宝的话，心情更加不好了。他拉郭家宝出来诉说，本意是想倾诉，想发泄，想缓解心中的郁闷与不快，却没想到会被郭家宝连续反问。
他内心希望苏大军说的都不是真实的，希望郭家宝说那不可能，才初中生能有什么故事。
他的想法很单纯，希望寻求一种内心平衡。但现在的郭家宝哪里能知道到他的内心世界，哪里有时间琢磨他的细微心思，哪里能想到他所想要的。
他只能怏怏不乐地听着，反而在想“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当然话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自尊一点坚强一点。
“这么一点小事，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郭家宝见沙志不出声，继续说，“你这样下去，高考肯定要出问题，历史考试……”
“出什么问题，不就是考不上吗？考不上就考不上，我打工去！”沙志开始冲动了。但是话一出口又有点后悔。
“不要激动！我只是在劝你，要好好把握自己。如果惹到你不高兴，惹到你生气，当我没有说过。”郭家宝说话后扭头走了，走了几步以后回头说道，“一点小事而已，没时间陪你，我还得回去继续学习。”
郭家宝这学期一直非常努力，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宿舍还会坚持学习一两个小时。具体情况沙志非常清楚，所以沙志没有挽留也没有再说什么。
郭家宝走后，沙志独自站在杉树路上发呆。现在他的思维很乱，不想再回想白天发生的故事，也不想理清其中的头绪，他想忘记苏大军，也想忘记那张乒乓球台，忘记那些高大的泡桐树，忘记那月夜……
但是哪能不想？
他满脑子乱麻，只好沿着杉树路来回地走。
慢慢，慢慢，终于，他的思绪集中到柳叶兰身上。其它的问题，他的大脑已经进行了选择性忽略，已经不成为问题。
柳叶兰以前可能有男友，虽然这件事让他非常郁闷非常难受，但他明白自己必须面对。
可是，她以前怎么能有男友呢？问题，马上又带着个大大的问号开始在脑中盘旋……
只是杉树不会说话，再高大的巨杉也不会说话。路边的绿竹也不会说话，再漂亮再修长的绿竹也不会说话。
在一个春天无风的夜晚，巨杉绿竹默默无语，只是悄悄注视着一名孤独而郁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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