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与出殡队伍同行
襄阳城里的雪在天亮时就停了，此时的道士看着窗外白茫茫的街道，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六子开口。
大道理谁都会讲，但要想让一个没有什么社会阅历的孩子明白一些道理就很不容易了。
什么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君子坦荡荡之类的说教太过空泛，就连一般人都听不进去个何况是一个孩子呢。
与其用诘问责怪的方式倒还不如适当的点一点他，于是道士找来一把柴刀将一根胳膊粗的木柴截成了三段。
“咦？道士大叔，你这是要做什么？”小六子看着道士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些坐不住了。
“你且看着，不要多言。”道士微微一笑，随即用柴刀开始在第一截木头上开始削削砍砍。
小六子不得已只好蹲在道士面前，挠着头耐着性子继续观看。
随着木屑不停地掉落，木头上的轮廓开始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只有着蹲姿的猴子，用双手捂着耳朵，其模样憨态可掬，活灵活现可爱极了。
道士雕完第一个猴子紧接着又拿起了第二截木头，小六子连忙将那只刚雕完捂耳猴抄在手里，举到眼前四下打量抚摸着，不难看出他心中的欢喜。
“道士大叔，这猴子可真好看，能送给我吗？”
“喜欢就拿去，这一组雕像一共有三只，都可以给你。不过你收了这三只猴子可就要听道士我絮叨一番，可好？”道士手中动作不停，可一举一动在六子眼中都显得十分神秘。
不多时第二只猴子就雕好了，这是一只捂着嘴的猴子，紧接着是第三只，捂眼猴。
道士将后面两只猴子都推到了六子面前，缓缓开口道：“道门外丹术中有一种说法叫守庚申，是用三猿之相以祭祀帝释天和青面金刚，其起源就是道教的避三尸之说。”
“道教说人身皆有三尸虫(又称三彭、三虫)，能记人过失，每逢庚申日，乘人睡时将人之过恶禀奏上帝。故此日之夜晚应不睡以守候之，此即守庚申的由来。三尸虫中之上尸名清姑，中尸名白姑，下尸名血姑;或说，上尸称彭踞，中尸称彭踬，下尸称彭腾。”
“上尸青欲，自号彭倨，变化九种，鸟头蛇躯。混沌无心，或沉或浮。贪欲滋美，华色自居。走作魂魄，司人过咎。断人命根，气散神游。放浪三宫，小虫无劬。
中尸彭质，号曰中黄。爱欲自居，依腹逃藏。沉浮变化，形无常方。执人魂魄，走作三宫。赤子驰竞，使人发狂。欲性丧神，罪由小虫。
下尸彭矫，贪欲自荣。白色混沌，体无常形。依人两足，亢动人情。言白得失，走作魂灵。三宫扰乱，赤子不宁。”
见六子听不明白，道士想了想继续说道：“简单来说就是说明了三尸对人的危害。从而对人一生中为什么会出现各种贪婪、各种丧失良心道德、各种食色贪欲的现象提出了描述和解释。在庚申这个日子，因为恰好是三尸壮大的日子，为了让人更好的保持理性，所以要彻夜不眠，防止三尸壮大影响到理性，所以叫守庚申。”
“当然在儒家典籍里对这三只猴子也有着另一种说法，那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此乃君子所为。这三只猴子你拿走吧。”
六子这哪能还不明白道士意有所指，当即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面红耳赤道：“是丫丫那个叛徒出卖的我对不对？亏我还把她当兄弟，可转头就把我的秘密讲了出来，不是个好人！”
道士一手刀砍在他的头顶，下手不轻不重，但也把六子打的抱头痛呼。
“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善恶分明？只不过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小姑娘是为了你好，切不可跟她置气。”
但六子显然还在气头上，对道士的话全然不理，哼了一声就跑了出去，只是没多久又跑了回来，将三只心猿相捡起抱在怀里，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道士心满意足的笑了，可以说只要这三只心猿相一直被六子带在身边，那他就能想起道士今天说的话，也不枉他今天煞费一片苦心。
………………
中午的时候老鱼头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郭大侠夫妇的头颅，老鱼头将两人的首级裹在了一个包袱里。
道士接过后将包裹郑重地放在了屋里唯一完好的案几上，然后怀着敬重的心情鞠了三个躬。
从老鱼头嘴里得知，从清晨开始，那些入城时被抓去修补城墙的青壮便开始陆陆续续逃了回来，但能回来的却不足七八，仅仅是两日的功夫，那些青壮被累死打死冻死的就足足有百人之多。
于是昨夜兵所里发生的骇人事件便在襄阳城中传播开来。
一同随着他们回来的不仅仅只有消息，还有兵所里那一车车的粮食。
这样一来，这襄阳城中无粮的局面总算是暂时得到了缓解，只不过这粮食却是从鞑子手中分散到了那些青壮所在的家中。
但食不果腹的人还大有人在，藏有些许银钱的或许还能高价从这些人手里买些粮食，而那些本就一无所有的遗民和难民却就更惨了，甚至连以前很多为鞑子士兵做工的人现如今可能就连稀粥也吃不上了。
但所有人都明白，兵所里的那些粮食撑不了多久，远远撑不到来年秋收的季节，所以襄阳城里势必会死不少人。
或许是有人闻讯去尝试过从这些人手中获得粮食，但结果并不怎么好。于是就在当天下下午，在道士的眼皮子底下，自襄阳城破后的第一次暴乱开始了。
那些没办法获得粮食的人拉帮结伙攻击了那些青壮的住处，打的头破血流，更是有不少人在这场暴乱中丧生。
一些街道上的白雪被踏成了烂泥，此时遗民难民们都混在了一起，为了生存，所有的人性都荡然无存，那些人就像野兽一样厮杀掠夺着。
道士无力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紧闭医馆的大门，让所有人躲在里面不要出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做点什么，他手中有着大量的金子，但就算他有可能把这些粮食全部买下来，纵然他会尽全力安排人手来做施粥这种事，但说句现实的话，这些人同样会冲进医馆里将所有的粮食全部抢走。
叶明哲不是圣母，一时的天真和仁慈会害了医馆里所有的人。
同样的在这种情况下，拜托老鱼头出去打听的事情也没了下文。
不得已，他准备在今晚去尝试着接触一下给自己出殡的阴三。
待到天色渐渐黑下来后，街上的厮杀动静才开始小了起来，道士静静坐在火堆旁耐心等待着，
直到屋外远处再次传来送葬队伍的奏乐声。
道士看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郭襄，站起身来打开医馆的门走了出去……
此时的他心里是没有底的，经过一白天的休息打坐，他也只是勉强恢复了精力，而天谴带来的虚弱他却毫无办法。
事到如今如果真的再遇上需要打斗的情况，他也就只能依仗着空间包裹里的那些枪械了。
送葬的队伍如前两日那般，依旧从街那头慢慢走了过来。这回道士没有回避，反而是径直走到了棺材的旁边，随着队伍一起前行。
坐在棺材里的阴三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道士松了一口气，但依然全神戒备，“你这纸钱不错，竟然能真的当冥币使用。”
“嗯？你想学？想学我教你啊。”阴三的鬼魂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棺材里，随着抬棺人的步伐晃晃悠悠。
道士本来只是想着随便搭句话试探一番，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真的回应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阴三歪着头用手撑在棺材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就是这么一个举动，使得整个出殡的队伍都停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道士如临大敌，连忙后退两步死死盯着阴三接下来地举动，谁知道对方只是挥了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行。
道士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继续跟了上去，“我是问你为什么想要教我剪纸钱。”
“你不用这么紧张的，至少现在我没有跟你动手的想法，你也看到了我很忙的，一晚上勉强将这襄阳城里转一圈，如果教会了你我也能轻松一些不是么。”
道士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回答的，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想了想后继续说道：“你那些纸人也很厉害。”
“这你也想学？”阴三立马接上了话，但随即它的表情有些恼火起来，“混蛋！我就知道是你干的，这么多年来我就存了这些纸兵，被你一晚上全都烧没了，你等着吧，等城隍交待我的事做完了，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我能说这是一个误会么，贫道本来只是打算去你家探寻一下这襄阳城晚上变成鬼域的真相，谁知道你那些纸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出来，还紧追不舍。”说到这道士停了一下，他分明是听到了对方提起了城隍。
“等等，你知道城隍？那你知道城隍出了什么事吗？我去城隍庙的时候里面一片狼藉，就连城隍的金身都已经被打碎了！”
“你闭嘴！你这个鞑子人的狗，我那些纸人没能杀得了你算你命大，还有脸提起城隍爷的事，城隍爷的金身不就是你们这些鞑子打碎的？！”此时阴三的面目有些狰狞，很明显是对鞑子恨透了。
“首先，我不是鞑子派来的，其次我是真的不知道城隍爷出了什么事，否则我也不会跑来找你。”道士叹了一口气，耐心解释着。
“哼！”阴三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劝你省省力气，如今那兵所里的鞑子全都死完了，这襄阳城里可没人做你的靠山，我想弄死你再容易不过，不过你要是愿意留在这帮我安抚住这满城的怨灵，我倒是能放你一马。”
“我是认真的，我真不是……”
“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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