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生只是没有文化，又不是真的傻，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状元郎不好挑拨。
他叹了口气。
“你们读书人果然都是官官相护的！”
这次变成韩时安惊讶了，这话应该这么说？
不过韩时安到底没有纠正陆生生，教育学生这种事还是应该交给小满的，韩时安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当官。
“喜欢吃点什么？要不要再加两个菜？”
陆生生说起了吃，也很来劲，二话不说就去转头去叫酒楼的伙计。
没一会儿伙计来了，陆生生一点都不拿自己当个外人或是晚辈，开始让伙计给自己介绍起菜名菜色。
伙计被他问的心肝直哆嗦。
“这是什么？爆炒风蛇？哦哦哦……凤舌，我还以为这蛇怎么长的跟我前两天吃的不一样……”
“这个什么？龙肝马脑？这哪有马脑？再说马那么贵，光吃个脑子能吃出什么味儿来？”
“哦哦，原来是猪肝，就是淋的酱色，看起来像玛瑙，石头啊……这么说还有点意思。”
“看着令郎满目！”
伙计：……谁郎？
韩时安挑了挑眉，赶紧转头找李如意说话去了。
李如意这会儿正在和大姐说起京城的事情，或许是上次李如意和她说的那些话她已经听进去了，这次见面的时候，李如意总觉得大姐变得更加沉稳。
她安安静静的样子，说的很少，听的很多，大多时候说起的也都是日月门的公事。
并不是她不想和李如意聊起自己的近况，而是日月门的事情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精力，她喜欢这样有重心的生活。
她会说李如意安排的跟官员打好关系的事情。
会说税收的事情。
会说周围的佃户如今的生活，会说起今年要耕种的时候，不少人都到了日月门这边，想要寻求庇护。
她说她如何按照李如意告诉她的方式选人。
说近日来又有那些门派蠢蠢欲动。
她说这话的时候，李如意听着，李十八就坐在不远处风卷残云的吃着饭。
而李廿则是看着李吉祥，从她的神态看到她的表情。
李廿的眼神格外复杂，他像是透过了现在的李吉祥看到了很多很多。
看过了李吉祥，他又回头去看小满。
小满和她的小伙伴一起说说笑笑。
韩时雨低着头，脑袋歪向小满的方向，听着她小小声的骂着陆生生那些人，笑的眉眼弯弯，眼中又细碎的光芒，等到小满说完，看向小满的眼中满是欢喜。
孙小花哈哈大笑，去拍小满的肩膀，小满马上转头去看她，她给小满讲刚才陆生生又闹了什么笑话气的小满当即拍案而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磨出了一颗石子敲在了还在为难伙计的陆生生头上。
小满并没有穿着传统意义的女装或是男装，她梳着李廿记忆之中李如意以前长梳的发髻，穿着立于行走的劲装。
明明是一身显得老气的暗红色衣服，但因为她长的明媚娇俏，愣是带着一股子难以明说的灵动。
李廿无法想象，这样的小满会用那样惨烈绝望的死法死去。
他重新转回头看向李吉祥。
这时候的李吉祥似有所感，也转头看向了他，笑的温婉平和。
并不是那种羞怯的温婉。
而是带着武者的端庄，带了些与兄长重逢喜悦的明艳，她原本就长的好看，这样笑起来更显得好看。明明不施粉黛，明明没有花多少心思打扮，可是因为心中坚定稳重，整个人的状态就显得更为平和。
都是他的妹妹呀！
是陪着他从一文不名成长起来，是他见证了成长的妹妹呀！
李廿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孤独的感觉。
他很难说清楚这一刻的心情。
不过，就在他低下头想要消化一下情绪的时候，一大块软烂弹牙的蹄花忽然掉进了他的碗中。
他转过头，看见李十八也正在看着他。
“你怎么不吃饭也不说话？”
李十八坐在那像是一堵山，他的武功明显又有精进。
李吉祥对李十八向来不吝钱财，李如意给她的钱，大半都被她用在了李十八的身上。
剩下的一小半，她总是会被各种江湖之上的悲惨故事感动，只要有缘求到她头上的，她总是会帮上一点。
日月门的名声正在李吉祥的手中慢慢扭转。
有人说她这样的女人就是绵软，根本不像是成大事的样子，许多人心里都在等着看日月门什么时候关门大吉。
李如意对此自然有所耳闻，她虽然不长管日月门的事情，但她好歹是日月门的掌门，这些消息怎么能瞒得过她。
李如意上次回来已经收拾一波人了，这次回来还有一波人等着她收拾。
说到一半薛开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李如意看着的时候还觉得眉眼间有些熟悉，只是却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
她依旧是单薄的样子，但洗去铅华，剩下的是一张寡淡之中又有些诚惶诚恐的脸。
她应当是过来送东西的，不是吃的，也不是日月门重要的东西，只是一些门派听说李如意回来了，特意准备的礼物。
薛开也是李如意请来的人，不过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一下，这会儿倒是和她同行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李如意回来的时候扔给李吉祥的那个花娘。
“胭脂见过掌门！见过大管事……”
她开始准备给桌上这一圈人行礼，不过才微微转身，就被小满制止。
“不用行礼了，你先回去吧！”
这张桌子上若说谁最有权利说这句话，非小满莫属。
胭脂四下看看，尤其打量了李如意和李吉祥。
李吉祥看看李如意，转头对她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吧！也早些休息！”
李吉祥发话了，胭脂自然也不会多留，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包厢。
等她离开，李十八已经给薛开找到地方坐下。
薛开也是给一圈人见礼。
这桌上的人都是薛开见过的，当初李如意收拢日月门的时候，韩时安也没少帮忙，薛开自然知道他。
陆生生看见他都比刚才更老实了，可见薛开也是没少揍过他们！
没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是许久未见了，大家见上一面，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李如意顺便把胭脂一定要在这时候送来的礼物拆了看看。
李吉祥不在，这些人大约是担心礼物被放起来，估计没少给胭脂施压。
李如意那边拆着，薛开顺便也解释了两句这些东西的由来。
听完李如意就大致了解了。
李如意并没有完全放开对诎洲郡的掌控，对各个势力之间的关系也都有了解，很快，李如意就从这些礼物里品出这些人的目的。
她收起了东西并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她还要权衡一下再做决定。
大姐并没有问太多，虽然她如今是大管事，可一旦到了可能影响日月门的决定时，大姐还是一如既往。
“我们掌门说的算，这件事我决定不了……”
“我们掌门有章程，我也只是按照章程做事。”
“掌门很快就会回来，可以等她回来你问问她！”
“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是我妹妹不假，但也是日月门的掌门，日月门的事情都要问她……”
再加上小满偶尔听说了一些事情，还会小爆发一下，遇到什么大姐明显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就会带人去把给李吉祥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一下。
姐妹俩这样一通配合下来，倒是让日月门的局面稳的不能更稳。
李如意收好了礼物以后继续吃饭，等到吃好了，一行人才出门。
薛开帮着李如意把东西搬走，李如意和李吉祥一起往回走。
“对了，我看那个胭脂你一直放在身边，这人可信吗？”
李如意不觉得胭脂是个可信之人，她身上的破绽太多了，心里好像也缺少一股支撑。
这样的人或许可怜，但真的遇到了危机，李如意总觉得她会毫不犹豫的走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哪怕她多痛苦，多无奈，最后的选择也都是要为了自己的！
大姐似乎是知道李如意在想什么。
在诎洲郡的这么多年，大姐已经见过了太多的人性之恶，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连李老六的话都会偏听偏信的人了。
她或许还是会有些过度的心软，或许还是会在心软这件事上吃亏。
但原则是李吉祥用生命扞卫的东西，她绝对不可能放弃。
“她是个可怜人，我只是把她放在我身边罢了！”
李吉祥身边最信任的人还是李十八，除此之外，小满还给她准备了很多的解毒丹。
吃的不让胭脂帮忙，日月门的大事更不会告诉胭脂分毫。
她把人放在身边不过是知道胭脂若是离开她的庇护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罢了！
“说起来，看见她我就总是想到以前的我。”
李如意没有说话，她已经把这些事情交给了大姐，就断然不会指手画脚。
或许李吉祥有李如意看起来做的不够完美的地方。
但有些李吉祥可以完成的事情，李如意也未必能够做到。
如今李吉祥在江湖之上，除了是日月门的大管事，还有个名号叫玉菩萨，和李如意那罗刹的称号相比倒是完全相反的。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是不能一个人全都做完。
她们一起，总要有人出头，有人善后。
或许有些人总是不愿意让自己成为恶人，但那是因为还没有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恶人。
当学会以后才会明白，这世上不被人别人喜欢并不可怕，不被别人尊重才最可怕。
依靠别人的喜欢可以走捷径。
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走捷径的运气，绝大多数人还不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才发现不过就是看人风光的一条崎路。
上辈子，也有无数人羡慕过李如意。
大家只看别人显贵，又有几人看见那些走捷径的人背后的故事呢？！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李如意笑着看李吉祥。
“那你有和她说过你的打算吗？”
李吉祥有些无奈。
“她总以为我会把她送给哪个门派的掌门，所以看见那些掌门，总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的就是自己未来的男人。”
李如意瞬间被逗笑了。
“我也跟她说过，不会罔顾她的意愿把她送人，但她还是害怕，后来我说，她欠那么多钱还没还呢，还想要跟别人过好日子去！她这才好想放开了些许……”
说到这里，李吉祥也笑了，她伸手拉过了李如意的手。
“我就想起以前啊，村众人也说要帮我找个人嫁了，你就说，不要着急，等到府城会有更好的男人……”
“我那时候想不明白，只是觉得，人活着能喘口气也好，如今看来，你也曾经像我为胭脂挡风遮雨一样，为我挡住了很多风雨。”
李如意不否认自己是大姐的依靠。
即便到了现在，没有李如意在背后支撑，李吉祥一人也撑不起日月门。
只是，不去依靠别人本身就是一种悖论。
不把别人当成自己生存的意义，和去依靠别人之间本来就是两码事。
“我们是姐妹，相互依靠本来就是应该的！”
李吉祥看着李如意的侧脸，转回头去看向了远方。
李如意知道她心中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
比如说江湖之中的人虽然喜欢她的善良，却也有人说她根本不配成为日月门的管事。
若非是李如意的姐姐，李吉祥这样的人凭什么呢！
李吉祥和李如意不一样，她总是会忽略掉自己好的一面，去用力弥补自己不好的那一面。
所以她对胭脂的保护，何尝不是另一种保护自己。
她告诉自己，即便不是因为李如意的关系，当人走到了什么位置，自然而然就会变成什么人。
李如意也看看她的侧脸，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远方。
“这样很好！你看那些世家公子，哪一个不是依靠宗族的，我们既然有这样的能力，就没必要自废武功，只为了让别人高看一眼。”
“真正厉害的人啊，根本不会让自己困在别人的眼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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