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贡献出一辆豪华马车并承诺包全路上费用的杜土豪，苏寂欣然同意了他的加入，一行人立即就出发往北走。
向北的路上是要经过孟城的，杜冕在外面驾车，其他几人在车里舒舒服服到孟城的时候，苏寂把李虔丢了出去。
总不能一直带着这个不死不活的人啊。
李虔见到周围熟悉的景色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回到了孟城，奇异地打起精神，直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头都没回过。
沐葙在车厢里叹了一声，她不知道李虔要杀苏寂的事，所以对于他变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愧疚。
毕竟是她们强硬把他绑到江陵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苏寂宽慰道：“事情都是两面性的，多经历一些也并不一定是坏事......”
......
李虔在孟城的这家客栈生活了二十年，离开一年零几天，如今又回来了。
掌柜的在柜台边拨算盘，眼下青黑神色疲惫，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
也是，他毕竟离开了几天了，按时间来算，确实也到了睡不好的程度。
眸中划过一道憎恶的情绪，上前时又恢复如常：“干爹，我回来了。”
“哦，小虔啊。”掌柜的抬头，看见对方又瘦弱几分的身体，隐晦地生出一丝兴奋，只是想到什么这兴奋又变成犹豫。
他最后失望地摇了摇头：“算了......你既然回来了，就继续在这看账吧。”说着，他走出柜台准备到后院休息。
经过李虔的时候却被拉住了，他抬头，看见对方牵起嘴角露出一抹苍白脆弱的笑：“干爹晚上来我房里吧，我给干爹带了礼物。”
身体里瞬间有热流涌上来，他激动地连忙应：“好好好。”果然还是小虔最合心意。
掌柜高兴地离开了，李虔走到柜台里用帕子用力擦了擦手，胃里隐隐作呕。
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心。
.
晚上小二在柜台值日，李虔吃过饭回了房里，点上蜡烛细细擦拭着一把匕首。
他的房间很简陋，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桌子和一把凳子，那人为了把他养成瘦弱的样子，从小到大饭都不让多吃，平日有什么不高兴更是随意呼喝打骂。
但是这都没关系，他本是孤儿，被他捡回去才能长大，打骂并不能磨灭他的养育之恩，只是......
门被叩响了。
回过神，他看向那扇老旧的木门，敲门声响了四声，门外那人便径直推开门。
“干爹。”他唤了一声来人，把匕首掩进宽袖里，坐在那里等人过来。
掌柜笑眯眯的，甫一进来就摸了下他的脸，语声油腻：“离开这么久，一定想干爹了吧......”
李虔倏地笑了，他起身双手伸展像是要抱对方的样子：“是啊，无时无刻不在想......”
掌柜听得心花怒放。
他缓缓补全那句话：“杀、了、你。”
手臂用力，匕首从掌柜的腰侧捅进去，只是刚捅进一半，掌柜就吃痛握住了他的手，让那匕首再不能寸进。
他又惊又怒：“真是反了你了，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要知道如果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早就冻死街头了！”
一手抓住李虔的手，另一手用力，掌柜很轻易就卸了他的手腕把他狠狠推开。
李虔神色渐渐暗淡下去，闭上眼，完全不抱希望了。
他谁都杀不了，谁都反抗不了，无论是谁都可以轻易摆弄他。
脖子被一只手掐住，开始无法呼吸，迷蒙着，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走一遭的意义。
被养大被侮辱被掐死。
他没开心过。
如果被丢弃在街头那天，没人把他捡回去。
飘雪的天气，他一定会被冻死。
或许他会因第一次见到雪而兴奋，或许他会抱着对人世的期待......死去。
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
......
窒息感渐渐消除，大脑清晰起来，他以为到了地狱，带着一丝笑意睁眼，映入眼中的却不是刀山火海夜叉鬼吏。
是一张很美的脸，他每次见到都会为之惊叹。
他眨了眨眼，视线移向别处，于是看到了倒在地上鲜血流尽而死的人。
他又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一刻突然说不出话。
对方抱臂推脱，每个表情都灵动自然：“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定了他身，在这等你醒来，结果等着等着他就......”她耸了耸肩。
李虔张了张口，终于能发出声音：“是，我杀的。”
苏寂默了下，知道问原因就是插他刀子，于是转移话题：“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如果留在这里可能会被查出来这桩命案。”
他默然牵唇：“如此正好，反正已经报了仇，我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苏寂皱了皱眉：“你还想死？”
对方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她直直看着他，眸里带了些严肃：“知不知道什么才是大仇得报？不是简单地把人杀了，而是在杀他之前不择手段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他死后，你活得快活肆意，让他就算变成鬼也只能在地底下咬牙看你活得好。”
“你这样杀不杀人都想死，不是报复，而是折磨你自己。既然都已经这么糟糕了，无论怎么都不会变得更差，那你为什么不试试......说不定能摆脱现状，得到想要的生活呢？”
声音落下，李虔看着她的眸子，神色复杂：“那你为什么......这么不希望我去死？”
苏寂愣住了：“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江陵到孟城，她确实一直在阻止他自杀。
为什么......
她摇头，声音艰涩：“大概是跟葙葙一样觉得愧疚吧，毕竟我绑了你一次。”
“呵......”李虔不知道在笑什么，上前两步：“既然你特意回来救我，那我以后就拜托你了。”
活着的话，他也想看看她能不能找到娑罗山，找到了又要怎样做呢。
.
沐葙一行人率先往北边去了，苏寂在孟城买了一匹马追他们，李虔不会骑马只能两人一匹。
苏寂坐在前面，身后的人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角，前面是呼啸而来的风，行至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侧脸问：“你在娑罗山的陵墓里，许的什么愿？”
李虔紧了紧手里的衣角。
那时候，阴森的棺木前，他说：
让他每活一天，身上便多一道无法愈合之伤，待到伤痕布满他肮脏的躯体，皮肉便尽数剥落......但即使成了白骨，他也还得活着——要活得惨痛哀嚎不人不鬼求死不能，要子子孙孙为人禁脔，要生生世世被人鬼鞭笞......
这会变成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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