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这天，十个参赛者只来了七个人，并且除白及外，其他六个人或喜或悲或神情怪异，皆是神思不属的样子。
别人只当他们是紧张，还夸赞白及的好心态。
也有人疑惑怎么白大公子也没来，他不是二比的第一么？
苏寂今天仍旧是男装，不过面上没做其他遮掩，精致白皙地像个小少年，听到他们的讨论，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抬眼看见白术正满意地对她笑。
似乎是在夸她做得好。
冷淡撇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有一排小厮各端一碗药在往赛场上走，其中一个小厮尤其矮小瘦弱。
身形颇为眼熟。
她眸色沉了沉，不动声色打量他。
比赛开始了，他率先走到白及前面，垂头抬臂，恭敬示意他接药。
苏寂心提起，眼见着白及手都伸出去了，话比思维快一步：“等一下——”
所有人瞬间循声看过来，她必定要为说过的话寻一个理由。
看了那破绽百出的小厮一眼，无奈开口扔下一颗惊雷。
“我质疑比赛的公平性。”
周围顿时一片喧哗，比赛也因此停滞下来。
围观者还好，事不关己乐得看戏，前几届德高望重的老药王们则立时怒不可遏，‘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无耻之徒’一句接一句地训斥出声。
主位上的城主虽也不高兴，但作为掌权者沉得住气，面不改色问道：“你如此说，可是有什么证据？”
苏寂一挑嘴角，露出个讥诮的表情：“谁不知道白二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在药王大比里第一轮过了算他侥幸，第二轮居然拿了第一——谁相信他有能力拿第一啊，还不是你们提前给他泄了题......”
白及刚刚就一直看着她，现在提及了自己，眸里的兴味愈浓。
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这段话引起了一些百姓的附和，吵闹声更大了，城主心情愈发差，语气也不甚温和：“药王大比到现在一直都是公开的，如此还怀疑，你到底要如何？！”
看他问到了点上，苏寂暗暗松口气：“也不如何，把白二公子的这碗药换了，他若还是成绩优异，我们大家就相信你们没有暗通款曲。”
这是件小事，城主不会不答应。
果然，他略一思索之后点了头，看向参赛者们：“你们谁愿意和白二公子换......”
“不用，”苏寂打断他，径直上了赛场，夺过那碗药的时候触碰到了小厮冰凉颤抖的手指。
她很害怕吧......
她忽然很想安慰一下她。
但终究没有那样做，她转过身，笑着看城主：“小子不才，对中药也颇有研究，这碗药小子也想试试看。”
‘小厮’颤抖的更厉害了，可她始终不曾阻止。
城主本就命人煎了十碗药，却只来了七个人，多的三碗还在后台，如今再派人端上来一碗也没什么。
加上他也想知道这个大胆的小子有没有点真本事，就爽快地同意了：“可以，不过就算你尝出来，也不会有任何奖励。”
“小子自然不敢奢求。”
白及的药被端上来，比赛回到正轨，但他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目光直直望着苏寂。
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就为了把他的药换掉，是不是那药——
心中一凛，他迈开脚步，可还没等到她面前，就看见她低头抿了一口药，然后面色自然地放下碗，思索着提起笔。
或许是他想多了也说不定，也许她就只是想作弄一下他呢，毕竟这段时间他没少折腾她......想到这儿，稍稍安下心，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也开始试药。
苏寂觉得纵使只是浅尝辄止，出题的人也不会让人没病乱吃药的，这里的药十有八九都是补益药，那么根据尝出来的酒味还有隐隐的酸甜味......略一思量，她在纸上写出四味药。
酒炒当归、川芎、白芍、酒蒸熟地黄，《四物汤》的方子，具有补血和血的作用。
半猜出来的答案，她其实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但这药实在太苦，其他药的味道被压得几乎没了，所以就算错了她也可以原谅自己。
苏寂不是参赛者，不用守着规则，得出答案之后就直接走向裁判。
决赛人少，结果是当场出的，所以场中是有几个老学究样的裁判的。
因着苏寂的质疑，裁判的态度并不好，只看了她的答案之后还是诧异了一下：“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懂。”
苏寂知道她这是猜对了，于是笑了下。
只是这一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似乎控制不了了。
此时距尝药已有一刻钟了。
头开始剧烈疼痛，眼前发晕，口舌麻木，呼吸加快面色潮红......不想被他们知道，她得离开才行，但稍稍一动就踉跄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双腿已经僵直得动不了了。
她愣愣站在原地，面上挂着收不回来的僵硬的笑。
不多时，比赛结束了，七个人等着，没一会儿结果就出来了。
是意料之中的白及。
苏寂开始窒息，但意识仍然是清楚的，她看见白术被加冕为药王，所有人为他欢呼，他成功了，作为胜者在公众面前拿出证据，披露了白老爷的不仁行径，看着因白术昏睡不醒无法参赛而生气地留在家中的白老爷被绑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批判辱骂，看见他泪流满面地给白及下跪——
看见大仇得报畅快恣意的白及向她走来。
他眉眼间皆是神采，噙着明媚的笑，捉住她的手放到胸前，语调起伏勾人：“脸这么红，是兴奋还是害羞？”
美丽的人儿微笑着不语。
他轻笑出声，没再逗她，眸里波光粼粼，提高声调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声音却无比低柔：“我替父亲报仇了......”
“因为你，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帮我。”
“之前家仇在身没能给你承诺，现在——”
“若你愿意，我许你一生一世。”
他声音温柔，一字一句都似情深，只是......终究等不到期望中的回复。
白及皱眉：“你怎么......”
他的没来得及说完，因为苏寂已经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阿苏......”白及慌忙伸手去接，只是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人撞了开。
那是一个十分矮小纤细的人，明明力气小到接不住人被生生带得跌倒，却还是死死抱着怀里的人不肯放开。
仿佛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苏大哥......”她哭喊出声。
苏寂努力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眼神温柔，声音含糊不清：“我们...红沙...穿男装...都这么好看......”
然后看向她身后的白及：“不要...再伤害她。”
那是她最后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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