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强撑着歉意，直到晚自习最后一节课。
他又双叒叕故技重施，提前来到余梦瑶教室门口等她放学。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了。
余梦瑶快步向后门走去，想从后门溜走。
但还是被杨清给逮到了。
杨清上去就紧紧抓着余梦瑶的手，眼神坚定，让余梦瑶跟他走，不然就不放开她。
走廊上很多同学都在看着，余梦瑶不想把事情闹大，怕把老师引来。
只好跟着杨清，来到一处昏暗没人的角落。
余梦瑶双手叉在胸前，歪着头。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杨清在的方向，只是冷冷地说。
“有什么事，快点说，我还要回去休息”
看到余梦瑶貌似愿意听他解释了。
杨清”吧啦吧啦”一通，把那晚发生的事，如实的讲给了余梦瑶听。
讲完杨清两眼冒光，期待地看着余梦瑶，仿佛已经看到了余梦瑶原谅他的场景。
但杨清不知道的是，余梦瑶对他的心，从他中午说出“报答”两个字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快死透了。
余梦瑶如今也分不清，杨清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只觉得很累，很累。
对于杨清，余梦瑶是又爱又恨。
她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了杨清，如果就这么分开了，难免会留下遗憾。
虽然之前和杨清的两次交合之中，她都是安全期，但她还是想知道答案，一个能决定她和杨清要不要继续下去的答案。
于是她向杨清抛出了这场恋爱游戏中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杨清的回答，符合她心里预期的答案，那她不介意再给杨清最后一次机会，继续下去。
余梦瑶将视线移到杨清身上。
虽然心存幻想，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冷冷地对杨清问道。
“如果我怀孕了，你会负责吗？”
听到这个问题，杨清直接愣在原地，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他怂了！
他之前打游戏不理余梦瑶，就是因为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问题。
他不想去面对这个问题，越是想，他越是心烦意乱。
所以只能靠着打游戏去发泄，去逃避这个问题。
但现在还是被余梦瑶给搬了出来。
杨清很犹豫，很害怕，害怕得双脚都在颤抖。
余梦瑶要是怀孕了，那他岂不是要当爸爸了。
以他现在的情况，真的能担得起这个责任，撑起一个家吗？
没有物质基础，自己能给她幸福吗？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吗？
在杨清的世界里，他听说过太多因为钱而闹得不可开交的家庭。
因为受不了苦，他们出轨的出轨，吵架的吵架，离婚的离婚。
能够坚持走到最后的，没有几对。
杨清的爸妈，杨天鸿和王小晴，就经常因为钱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杨清每次听到，都烦得想发疯。
“啊！”
而且这事如果被学校发现，杨清肯定是会被开除的。
家里现在一点收入没有，房子也没有盖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父亲杨天鸿还重病在床，手术也没做。
未来结果会如何，仍然是个问号。
哥哥杨忠在外，被人骗去工地打白工，一分钱没拿到，现在又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好烦啊！”
况且他才十八岁，学习又好，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
他不甘心止步于此。
全家的唯一希望，都在他身上。
他还指望着这个改变家里的现状。
他不能放弃学业，也放不下。
这对于他来说，太沉重了。
每次杨清放假回家，王小晴都会拉着杨清跟他说，不好好读书的下场会有多么多么辛苦，让杨清不要像他们这一辈一样，大字都不识几个，只能一辈子干农活。
平时在家，王小晴也舍不得让杨清干重活。
说像杨清这种又白又纤细的手指不适合干重活。
说他这种以后是要当大人物的。
还总是鼓励杨清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
等有钱了，盖个大房子，取个漂亮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
王小晴的辛苦，杨清是知道的。
在金水街的时候，每天都要背着几百斤重的石头走几十里路回家，用的背篓还是那种橡胶材料编织的。
杨清试过，背起来的时候，形状不一的石块会顶在背上，戳得人很难受。
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四五年。
直到后来，家里有了足够多的存款。
王小晴咬牙买了辆摩托车，情况才有所好转，但还是落下了一身病。
杨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也没办法。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他能做的，就只有好好读书，不辜负王小晴的期望。
而杨清的哥哥杨忠，成绩并不好。
加上当年杨天鸿刚下岗，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所以连初一都没读完，就辍学打工去了。
等轮到杨清的时候，家里已经在金水街站稳脚跟，有了不少的收入。
杨清成绩也一直都不错，所以家里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杨清一个人身上。
恰好当时网上冲浪刚开始盛行，到处都开起了大大小小的网吧，各种非主流网络歌手横空出世，席卷了那个时代。
杨忠很喜欢听他们的歌，加上年轻气盛，又不甘平庸。
于是他用打工的钱买了把吉他，报了个吉他补习班，学了半年的吉他。
杨忠经常跟杨清说，等他出名了，有钱了，就买辆入门级跑车保时捷box。
至于原因嘛，当然是因为它价格便宜，又有面子，还很帅。
杨清听后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杨忠有所亏欠。
明明年纪相差不大，自己能好好上学，而哥哥杨忠却只能去打工挣钱，供他上学。
这种事有多辛苦，杨清是知道的，而且以他现在的成绩，以后应该能找份像样的工作，帮自己老哥实现这个愿望，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之后，杨忠以为自己学了点吉他，就能像网上的歌手一样，自己作词，自己唱歌，实现自己的梦想。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里面的门路和所需要的资金，是他们这种家庭负担不起的。
加上杨忠没什么音乐基础，无奈，只能放弃自己的梦想，踏踏实实去当个打工人，将改变家里状况的重担交给了杨清。
想到这杨清头痛不已，疯狂地扒拉着头发，像个爆炸头一样。
要是现在他跑回去跟家里说，他在学校和别人有了孩子，被学校开除了。
以杨天鸿的脾气，少不了一顿臭骂。
这还只是小事情，杨清最害怕的是，这会让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王小晴和杨忠失望，杨清没脸去面对他们。
对于余梦瑶，此刻杨清完全分不清。
自己是真的爱她，还是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发泄压力的工具。
如果自己爱她，那自己为什么还会对别的女孩有恻隐之心。
如果不爱她，那为什么看到她哭的时候，自己会那么难受。
“我不懂，真的不懂啊！”
杨清痛苦地扒拉着头发，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余梦瑶，带着哭腔。
“梦瑶，不要逼我，好吗？”
面对杨清的苦情攻势，余梦瑶冷若冰霜。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几句话就感动得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了。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想知道答案，这对我很重要”
余梦瑶已经明说了，她希望杨清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但杨清却还是迟迟不开口，她不知道杨清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杨清拖的时间越长，她就会越难过，越失望。
杨清已经走投无路了。
如果回答余梦瑶。
“我会负责的”
那么他可以得到余梦瑶，但是肯定没法上学了。
到时候这事肯定也会传的人尽皆知，他丢不起这个人，父母也丢不起这个脸。
一旦被退学，全家人在村里，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还有之前他对家里人的承诺和对未来的幻想，都会化为泡影。
这样，他就永远的失去了出头的机会，只能一辈子平平凡凡。
但是如果拒绝余梦瑶...
不！
杨清根本没办法拒绝余梦瑶。
那样她肯定会很难过，一定会伤透心的。
他没办法拒绝她，也不能拒绝她。
杨清不想看到她难过，不想看到她哭。
但是，真的好难抉择啊！
“我到底该怎么办？”
杨清心如刀割，他什么都不想失去。
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平时杨清遇到难题的时候，基本都是找余梦瑶倾诉，然后从她那里得到解决的办法或者建议。
但是现在，这个难题是余梦瑶，杨清能去找谁？
突然，杨清“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办法。
杨清用颤颤微微的声音说道。
“要不，我们先分开一年吧，如果一年后，我们还相爱的话，就在一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杨清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能暂时稳住余梦瑶。
一年后他就毕业了，到时候不管考得如何，他都自由了，家里的情况肯定也会有好转的吧。
到时候，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跟余梦瑶在一起了。
但是，这话，其实只是杨清用来安慰自己的。
眼前的这一幕，就像电影里的场景，把他困住了。
他现在，只想赶紧脱身，只想赶紧逃走。
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余梦瑶听到这话的时候，会有什么感受。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呵呵...”
余梦瑶顿时心灰意冷。
杨清哪怕是撒谎也好，这样她都会好受一点，还会给杨清一次机会。
然而，杨清就连对她撒谎都觉得奢侈，直接给她编了句这么不靠谱的话。
把她当智障吗？
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人守身如玉，然后等上一年，她赌不起。
此刻，余梦瑶对于杨清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杨清，会是个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枉费她那么多的付出。
她不敢想，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杨清又拒绝了她，她接下来会经历什么。
去做人流？
被退学！
被班上的同学鄙视！
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这些，都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女生能承受得了的。
杨清犹豫了半天，就给了余梦瑶这样一个让人心灰意冷的回答，余梦瑶也终于放开了。
“还一年？呵呵...”
说完余梦瑶转身就要离开。
杨清慌了。
伸手抓住余梦瑶，眼泪“哇”的一声就崩了出来。
“梦瑶，我...我...别走可以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余梦瑶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地想要挣脱。
但杨清就是不放手，死死地抓着她。
余梦瑶直接火了。
杨清明明已经伤透了她的心。
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
是还没有玩够吗？
杨清明明已经作出了选择。
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
是嫌她现在的模样还不够狼狈吗？
余梦瑶崩溃了。
“啊”
也不管附近有没有人，她大声地对杨清吼道。
“你到底要干嘛？”
杨清还是第一次见到余梦瑶这副疯狂的表情，完全没了往日可爱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余梦瑶真的生气了。
也顾不得那么多，他现在只想挽回余梦瑶。
无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都可以。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跪人。
但是今天，为了自己的爱人，杨清没有犹豫。
“扑通”
杨清直接跪在余梦瑶面前。
这还是杨清第一次向人下跪。
现在，杨清明白了。
他究竟有多么在乎余梦瑶。
余梦瑶就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没有余梦瑶，他的生活会一塌糊涂，再也没有生机。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余梦瑶，取得她的原谅。
杨清双手抓住余梦瑶，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无奈。
“梦瑶，对不起，别生气了好吗？”
以前杨清哭，余梦瑶可能会心疼他。
但是现在，余梦瑶只觉得杨清很幼稚。
以为哭着说几句道歉的话，就能弥补她之前所受到的伤害。
她心里的疤，一道接一道，道道皆深。
如今，已经没法愈合了。
看着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她，眼泪流个不停的杨清。
余梦瑶越看越生气。
之前伤害她的时候，杨清就没有想过会有今天的局面吗？
现在又想来装可怜，博取同情，有什么用。
余梦瑶实在不想看到杨清这么没骨气的样子，这样只会让她更看不起杨清。
分开至少应该体面一点，不要这么狼狈，给彼此留个好念想，不好吗？
于是余梦瑶使劲全身力气，想挣脱杨清的控制。
但杨清还是死死抓着她不放。
他知道，如果现在放手，就真的失去余梦瑶了。
见杨清不撒手，余梦瑶直接上嘴。
她没有留情，狠狠地咬在杨清的手臂上，左边咬一下，右边咬一下。
杨清手上顿时浮现出一道道鲜红的牙印。
他很疼，但是不能放手。
因为一旦放手，就真的没机会了。
杨清是男生，力气比余梦瑶要大得多，她没法挣开。
余梦瑶实在没办法，她不想继续再留在这里徒增烦恼。
干脆就拖着杨清，缓步前行，往宿舍的方向走。
余梦瑶去意已决，今天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留下。
见余梦瑶宁愿拖着自己，也要离开。
杨清心里懊悔不已，他不该心存侥幸，以为余梦瑶不会发现。
他很清楚，她这次真的栽跟头了，要失去余梦瑶了。
杨清颤抖着松开双手，低着头，两眼着地，脑袋一片空白，憋不出一句话。
余梦瑶脱身后，完全不顾外面的瓢泼大雨，转身就离开，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中。
留下杨清一个人，在昏暗的角落里独自哭泣。
这一刻，杨清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梦瑶，我不想这样的”
自己明明很爱她，离不开她，但还是做出了伤害她的选择。
杨清不想这样对余梦瑶的，他明明知道这样会让余梦瑶痛不欲生，但还是选择了这样做。
就好像自己占尽了大义，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他心里想的是，不能拖累家里人，不能给家里增添负担，同时也怕自己被学校开除，不能继续上学，成为村里的笑柄。
这会让他无地自容，更无法面对家里人。
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还是杨清只是想找个借口，让自己抽身事外，逃避责任。
杨清自己也很纠结，真的只有自己做错了吗？
余梦瑶明明也去找别的男生了啊，还一起喝酒。
鬼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自己都没生气，她反而生气了。
自己确实是有错，但是抛开事实不谈，好像并不多。
一定是她喜欢上别人了！
一定是这样！
不可原谅！
啊！
杨清咬紧牙关，没有胆子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
越深究他就越发现，他的所作所为越是往混蛋方面发展。
他不想这样，这不是他。
明明是他的错，大大方方的承认就好了啊，为什么要狡辩？
“承认吗？”
“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没机会了...”
就连杨清都在嘲讽自己。
他冲出教学楼，冲到篮球场，冲到雨中。
那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杨清自己。
他仰天闭目，任由雨水在脸上抽打。
他想打醒自己。
雨水，泪水，交织在一起。
顺着脸颊轮廓，流遍全身。
杨清想洗掉自己身上的罪恶，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抛妻弃子的罪人，不可原谅。
雨水疯狂地在杨清身上输出，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杨清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本来就心情凝重的他，此刻也承受不住雨水打湿在衣服上所带来的重量，“扑通”一声，跪倒在全是积水的篮球场上。
回忆起过去和余梦瑶的点点滴滴，杨清似笑非笑。
无助地、愤怒地、不停地挥拳砸在篮球架上面。
“啊啊啊！！！”
篮球架也随之发出“砰砰砰”的哀鸣声，好似在回应着杨清。
他快要疯了。
一想到他居然伤害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杨清就觉得没有脸再活在这个世上。
可能是淋了太多雨，cpu短路了。
杨清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回到了宿舍。
而且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了，宿舍里空无一人，应该都是去上课了。
杨清连起床的勇气都没有。
他还沉浸在失去余梦瑶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失去余梦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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