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先安心在这里吃饭，休息。我晚上出去一下，见一下村上花子，然后我们下半夜出发，我带您回安德县，去接姐夫。”
马文妹不放心地看着陈三爷：“你去日本人的道场，他们不会伤害你吧？”
陈三爷一笑：“不会。我现在是大汉奸，对他们来说还有价值。”
“别胡说！我的孩子不是汉奸！”
晚上7点半，陈三爷如约来到黑龙道场，这是村上花子的特务基地。
以前是个德国人盖的教堂，现在被日本人占据了。
风格做了改变，屋内都是日式榻榻米。
一间厢房前，服务人员把陈三爷领了进去：“陈桑，请稍等。”
陈三爷点点头，脱下外衣，打量这间屋子，布置得挺温馨。
客厅和餐厅之间做了隔断，配备了推拉格子门。
不一会儿，村上花子走了进来，点头微笑：“陈桑。”
陈三爷转头一看，哟呵？变样儿了。不是一身军服了，而是穿着崭新的日本牡丹和服，背后背着一个枕头，穿着白袜子，踩着木屐，发髻后盘，完全一副日本居家妇女的样子。
陈三爷自然是不乏溢美之词：“哦，花子小姐今晚好漂亮啊，卡哇伊——”
村上花子莞尔一笑，面色潮红：“你就知道卡哇伊。”
“我还知道克乃莱斯奈！”——你真漂亮。
村上花子咯咯一笑，随即拉开餐厅的门：“陈桑，请——”
陈三爷点点头，脱下皮鞋，进入厢房。
村上花子也脱下木屐，走了进去。
屋内一张桌子，两人面对面坐下。
陈三爷是盘腿而坐，村上花子是跪坐。
随即，村上花子吩咐下人上菜，两个日本女佣很快把饭菜和酒壶端上来，而后拉上屋门，退下。
桌上那盏红烛正亮，映照着两人的脸。
村上花子为陈三爷斟满一杯酒：“陈桑，今晚就我们两个，没有公事，就当是朋友，说说心里话。”
陈三爷点点头：“我还是要表示感谢的。如果不是花子小姐出手相助，我姐夫恐怕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陈桑真是好心人啊。人在天津，还要管着山东的事。”
陈三爷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木制盒子，打开后，拿出一串崭新的珍珠项链：“珍珠配美人，这是四年前，远东贸易公司和法国时尚界做生意，运来的第一批珍珠项链，货真价实，我留了一串，送给花子小姐，珍珠虽好，唯有花子小姐的花容月貌，才能使它不负人间走一遭。”
“咯咯咯咯。”村上花子笑起来，接过项链，“上品，真好看。”
“戴上试试？”陈三爷目光期待。
村上花子思忖片刻，点点头，将项链往脖子上套，由于日式发髻太高，一时套不进去。
陈三爷突然起身：“我帮您。”
说话间来到村上花子身后，小心翼翼把项链戴在了村上花子的脖子上，还帮着捋了捋。
村上花子都不自在了，脸一红：“好看吗？”
“相得益彰，特别好看！”陈三爷坐回对面。
“陈桑，如果没有战争，你是一位很好的朋友。”村上花子睫毛忽闪忽闪。
陈三爷叹道：“战争不是我们发起的，中国人是受害者。”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想为日本人服务，你的一切都是装的，你只是没有办法，你陷在了天津卫，你出不去了。”
“日本有没有有识之士？”
“有的。”
“有没有人反战？”
“有的。但那点反战的声音早就被压下去了。现在皇军已经停不下来了。”
“南京大屠杀你知道吗？”
村上花子身子一颤：“我没有参与。这就是战争。”
“这不是战争，这是禽兽行为，你们杀的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你们的学术界不也号称信佛吗，不也研究佛法吗，就不怕报应吗？这么一笔巨大的血债，你自己想想吧。”
村上花子脸一沉：“今晚，我是邀请陈先生来喝酒的，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
“我一个亡国奴，哪有资格教训你？我是担心你，我拿你当朋友，才说心里话。”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改变军部的计划吗？整个内阁都被军国主义操纵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喝酒吧。”陈三爷一饮而尽。
“你当时怎么没跑呢？你看杜月笙就跑了，现在在重庆。”
“我哪儿知道你们进攻这么快啊？我有反应的时间吗？7月28号战争打响，7月30号，北平天津沦陷，这个结果别说我想不到，老蒋也想不到。至于淞沪会战，那都到了八月份了，各方面都有准备时间了，杜先生也不是跑了，那叫转移，否则落到你们手里，就像我一样，肯定没好果子。”
“我们待你不薄啊？你依然是商会会长，还是副市长，你岳父也是副市长。也没杀你，也没打你。”
“就是这个副市长，我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陈桑，你要明白，有些话，不要总是说出来，惹怒了军部高层，你想想什么后果？张作霖比你厉害多了，不照样被我们清除掉了？吴佩孚最近也低调了。在这些军阀面前，你只是个小喽啰，只是因为你名气太大，对军方有用，我们才不杀你。”
“我这张牌，就是亮给租界列强看的，对吗？”
“蕉爷主内，你主外。都有用。”
陈三爷哼哼一笑：“罢了，罢了，日本人厉害啊。”
村上花子举起酒杯：“陈桑，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干一杯？”
陈三爷举杯，两人仰脖喝下。
村上花子凝视陈三爷片刻，道：“战争结束后，陈桑准备去哪里生活？”
陈三爷茫然摇摇头：“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只有天知道。”
“你有你妻子的消息了吗？”
陈三爷长叹一声，摇摇头：“没有。”
“你还想找她吗？”
“当然！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找到她。”
“如果她死了呢？”
“死了？死了……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面对她死亡，我会做出什么反应。”
“陈先生好痴情啊。有没有想过找一个日本女子续弦？你们的维新变法领袖康有为、国学大师辜鸿铭、迅哥他弟弟周作人、弘一法师李叔同，都娶过日本老婆。林语堂先生不是说过吗，人生最美好的事，就是有中国厨师，娶日本太太，再找个法国情人。”
陈三爷哼哼一笑：“你觉得可能吗？之前没有爆发侵华战争，很多人留洋日本，和日本女子结婚，现在，战争爆发，再也没有这种可能了。”
“战争之后呢？”
“战争之后，满目疮痍，亲人离世，墓碑林立，到处都是哭丧，更不可能。”
村上花子思考片刻，突然抬头说道：“你如果和一个日本女子联姻，就可以全家避祸。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中国，去日本生活。”
陈三爷一皱眉，而后呵呵一笑：“我考虑考虑吧。”眼珠一转，“不知花子小姐口中的这位日本女子是谁呀？”
村上花子微微一笑，目光阴柔：“你猜。”
陈三爷哈哈大笑：“哟——西！”
“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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