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勾栏小巷的路口,正看到一群人从巷子深处走来,虽然已是夜深时分,但勾栏小巷灯红酒绿的,灯火辉映将小巷照的如同白日里一般。
程煜停下脚步看了看,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但却识得其中的翠玉以及小翠小玉三个姑娘。
稍微想一下,也就知道这群有男有女却绝不是什么寻欢客的人,都是教坊司的人了,于是程煜干脆停下脚步,站在巷口最亮堂的地方,等待着这些人的到来。
何宅那处院子,虽然是要送给翠玉的,但总要教教坊司的人知道那是翠玉的私产。
眼见着那些人走进了,翠玉和小翠小玉也看到了程煜,当着教坊司的人的面,翠玉也不敢过于招摇的打招呼,只是在人群中扬起丝帕跟程煜遥遥的挥了挥手。
小翠是个绝对的E人,年纪又小,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很是兴奋的冲程煜招着手,口中直喊程大官人。
教坊司的人中,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按照明朝人的衰老程度来说,她也算是保养的相当好了,很是有些风韵,所谓徐娘半老,即便是单独放到一个小馆里,也是会一些推姨狂魔相当捧她的场。
深深的看了程煜一眼,到底不是在青楼勾栏这些地方以笑奉客的身份了,对于塔城一代青年俊彦并不熟悉,只是觉得程煜衣着也还算光鲜华丽,便轻轻的冲程煜颔首示意。
程煜也拱起双拳,回了一礼,那妇人便偏首问身后的翠玉,翠玉赶忙小声介绍程煜的身份,除了城中富户之外,倒是着重说的是程煜捕头的身份。
听到竟然只是个衙役,那位妇人明显有些不屑,城中富户的身份倒是被她淡化不少,觉得大抵也就是家中有些产业,并没有想到这是塔城数一数二的富户。
翠玉大概是看出妇人有些不屑,赶忙又道:“程大官人虽然只是个捕头,但他与适才那位赵副守乃是莫逆之交,两人昨晚还一同在我小馆吃酒。并且他与锦衣卫的总旗关系也相当不错。”
听到这些,妇人才重新重视起程煜来,想到他还有个富户的身份,便问:“这位程大官人家中是何产业?”
“也并未曾过多的询问,只是有一次程大官人提到过,说他在苏州有缂丝的生意,是专门供给宫内的。”
听到这里,妇人才彻底放下了对程煜捕头身份的成见,看来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家里竟然有宫里的门路,却不知为何想不开要了个胥吏的身份。
小玉大概也是怕妇人轻视了程煜,又在一旁幽幽的补充说:“程大官人在县衙也是极受县令和县丞的看重,昨日随程大官人同来的那位快手小哥跟我提起,说本县的典史见到程大官人也是极为客气的,丝毫不敢摆上司的谱儿。听他那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捕头是有品秩在身的呢。”
妇人当然不会真的这样去想,反倒是越发的将程煜看的高了许多,哪怕心中依旧奇怪,他为何不去谋个功名,却甘愿在县衙做一个快手。
此时已经几乎走到程煜近前了,妇人显然是这些教坊司的人中比较核心的那个,虽然只是个妈妈,但由于攀附了个朝中的官员,那个官员很是念旧,不但帮她去了贱籍,还让她在教坊司谋了个位置,是以本地教坊司的坊丞对她也是敬畏有加。加上她这些年把塔城的教坊司打理的的确很不错,据说都有可能成为京城教坊司的奉銮人选之一。
“阁下是程大官人?”妇人轻施一礼,“我是本地教坊司的曲如云,她们都管我叫云妈妈。”
程煜也拱手施礼,道:“云妈妈好。瞧各位刚才是去了翠玉小馆?”
曲如云点了点头,道:“唉,别提了,一群糙军汉把翠玉小馆围了,说是此地原是贼人的藏金之所。可贼人都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们翠玉姑娘招谁惹谁了,入主那小馆不过才三年时间。此番倒好,自己没了小馆,就连那些细软之物也不得进去取,说要等他们清点完贼人所藏之物。听闻程大官人与城外营兵的赵副守相熟,不知是否可以帮忙疏通一二?”
程煜笑了笑,再度作揖施礼,道:“那却是要同云妈妈说声抱歉了,盖因此事其实算是由我而起。云妈妈不算外人,我也不瞒你。前几日城中的命案想必诸位也都听闻了,我正是追查凶手,却不想追查到翠玉小馆,而后发现那个小院竟然是贼人三十多年前推倒重建,只为作为藏金宝库。白日的时候,那些贼人将翠玉姑娘等人俱皆绑了,差点儿酿成大祸这事儿想必云妈妈也都知晓。幸好当时是我及时赶到制服了那些贼人,然后急忙通知了锦衣卫,却不想锦衣卫的人手也是为了追查命案,大多去了城外。由于那些贼人交待他们还有三十余名同党即将前来,无奈之下,我只得使人知会了老赵……哦,就是赵副守,让他带人来将贼人一网打尽。在这个过程中,我与老赵下了一趟假山之下的地洞,发现了数额庞巨令人瞠目结舌的各种宝物,俱是那些贼人数代所得,却不知为何藏于此处最终又将院子变卖。是以在清点完那些宝物之前,不但翠玉小馆进不得,就连塔城现在也是全城封锁的状态,进得出不得。还望云妈妈见谅。”
曲如云听罢,这才知道原来这事儿还跟程煜有关,而之前翠玉说起下午被贼人捆缚之事,只是说官府的人来救了他们,倒是并未提到那人就是程煜。
现在见程煜这么说,并且连整个塔城都封了,原本还对所谓地下宝库不以为然的曲如云,此刻也是微微心凛。
“请恕我一介妇人眼光没有诸位官爷那么长远,我只是担心下头这些姑娘们的生计。那院子地下的宝库,能藏了价值多少的宝物啊,值得将整个塔城封锁这么夸张?”
“封锁小院,是因为宝物的数量不计凡数,价值更是不可估量,据我所见,至少也值得数十万金。”
这句话一出,顿时让教坊司所有人,包括翠玉等人,全都惊呆了。
数十万金是什么概念?虽然这个金说的很模糊,不知道是银子还是金子,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不等曲如云等人的惊愕结束,程煜又道:“而封锁塔城,是担心贼人还有余党未清,下午在北城就还有贼人与守城的营兵发生了冲突,最终以那两名贼人被格杀当场结束。是以真的是委屈翠玉姑娘以及小翠小玉他们了。若是教坊司安置他们显得紧张,此事也算是由我而起,我愿意在城中云来客栈开几间上房,委屈诸位姑娘在那里小住上几日。我会同老赵说说,让他尽快具结此事,也好让姑娘们把自己的细软以及贴身应用之物搬出来。至于翠玉小馆,现在是他们营兵守着,等到他们清点完地下宝库里的宝物,将其运出之后,也会由锦衣卫接管,今后都不可能再重新开张营业了。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城中买下了一处位置很是不错的院子,对面是个酒楼,极是便利。只是那院子要教诸位知道,正是前几日发现了尸体的何宅。若是诸位不嫌弃,也不介意那里曾经出过这些腌臜事,我愿意将那处院子无偿送与翠玉姑娘。三进三出,加上东西跨院。尸体当时是藏在西跨院中,若是心中过不去,也大可将西跨院的门封了,空置在那里也无妨。”
听到程煜这番话,翠玉姑娘顿时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程煜竟然还专门为自己买了一个院子相赠。虽说是出过命案,但这种事,请两个道士做两场法事也就过去了,谁家的院子里还没死过人?三进三出,还带东西跨院,这可比翠玉小馆大太多了。
最关键的,是翠玉是个贱籍,院子其实不值太多钱,以她的积蓄早就买得起,但贱籍不允许买卖房产地业,除非有人相赠,否则翠玉是永远都不可能拥有自己合法的地产和房屋的。
曲如云听了也是微微一惊,她当然知道何宅本就无人问津,毕竟塔城富户都有自己的住宅,谁会愿意住到主街附近?太过嘈乱了。而那么大的宅子,又不是普通平头百姓买得起住得起的,于是就只能那么闲置着。再加上现在出了人命案,宅子肯定更是低价抛售。
但无论多低的价格,总也得数十两银子,你让那些恩客在青楼勾栏一掷千金他们愿意,但让他们白送这些姑娘一处宅院,他们是万万不肯的。毕竟这里只是小小的塔城,不是京城那种豪客云集的地方。即便是在京城江南那些繁华所在,听得多风流骚客送几十两银子的首饰给那些姑娘们的,但要说直接送个宅子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不得不说,这位程大官人,对翠玉可是极好的。
可别是这位动了给翠玉赎身的心思吧?翠玉可是我手底下这些年最好的红牌之一了,无论叫价几何,都觉得亏啊。
曲如云默默地想着,脸上的表情不禁就显得有些复杂。
翠玉何等聪慧,看在眼里早已知道自己这位妈妈动了怎样的念头,她赶忙故作慌乱的冲程煜施了一礼,道:“奴家怎受的程大官人如此厚待,大官人休要折煞了小女子。大官人尚未婚娶,若是让人知道你在一个勾栏女子身上使了这么多银子,怕是对大官人的声誉也不好。”
“我本就是个浪荡少爷,塔城谁不知我每日下值之后,不是在酒楼饮酒宴客,便是在勾栏听曲?哪有那么多的声誉可言。我就是觉得因为我办案的缘故牵扯出这么大的一摊子破事,尤其是让翠玉姑娘流离失所,心中好生愧疚,正好办案也去过那何宅,知道那里头只要稍稍修葺一番,不用三五日便可开门营业。翠玉姑娘早些开茶围,老赵和老林也才有地方去么。他们二人,可都是对翠玉姑娘念念不忘,尤其是老林,今日还在同我絮叨翠玉姑娘从没有留茶于他……”
饶是翠玉本就是个以此为生的女子,听到程煜这话,也不禁微微有些面红耳热。
而曲如云却觉得好生奇怪,老赵嘛,刚才也听程煜喊过了,知道说的是营兵副守备赵半甯,可这老林又是谁?关键是能跟赵半甯相提并论,必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城中哪个有头有脸的姓林呢?
“程大官人,还望指教这林大官人是何身份?”曲如云不懂就问,是个很谦虚好学的人。
程煜压低了声音,凑到曲如云耳畔,道:“锦衣卫总旗费林,那个老杆子又好色又贪杯却又特别要脸,所以出来逛青楼勾栏,总是化名木二哥。这木二也即二木也,是以我一直喊他老林。不过今后若是云妈妈有机会见到那个老杆子,可千万不要揭穿他啊。”
曲如云一愣,随即掩口轻笑了起来,看待程煜的目光之中,又多了几分敬畏。敢这么不把一个锦衣卫总旗当回事的捕头,还真是闻所未闻呢。但想到他管从五品的赵副守也是一口一个老赵,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此刻曲如云也算是知道了,程煜绝对没有替翠玉赎身的意思,心里踏实了许多,再听到赵半甯和费林这两个在塔城地面上跺跺脚地面都要颤三颤的人物,竟然都是翠玉的座上宾,心里更是欣喜的不得了。
“翠玉这孩子也是眼窝子浅装不下什么东西,对程大官人来说,一个院子又算得了什么,他愿意赠与你,那是你的福气。傻孩子,还不赶紧谢谢程大官人的美意?”
这就算是帮着翠玉收下了何宅的院子,翠玉也便对程煜施了个全礼,口中自然也是千恩万谢。
“我虽然已经同牙人交付了银钱,但契讫还需到官府办个手续,等手续一并齐了,房契地契什么的,再等新的翠玉小馆开张了,我会差人送到翠玉姑娘手中。就算是恭贺翠玉姑娘乔迁之喜吧。”
意思很简单,你们抓紧修葺捯饬,什么时候能拿到房契地契,取决于你们教坊司帮翠玉装修的速度。这方面教坊司有专长,速度肯定没问题,但若是程煜不说这些话,曲如云必然不会卖力办事,保不齐还要拖着找翠玉出些银钱,毕竟这院子将来是翠玉的私产,那些装修什么的,也就都归了翠玉了。
可程煜这么一说,曲如云就要掂量掂量了,房契地契没到手,那院子就不属于他们,哪怕官府的手续已经走完了,可程煜本就是官府的人,房契地契还在他手里,他想更变回来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曲如云也知道程煜是什么意思,当即笑得跟程煜亲丈母娘似的,四十岁的女人了,还往程煜身上腻乎,将自己那对丰乳不停地在程煜身上蹭来蹭去,几乎是撒着娇一般的说:“程大官人尽可放心,这修葺整治我们教坊司最是擅长,这翠玉小馆何时能重新开张,那可是要看翠玉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旧院子拿回她们的东西。”
“短则二三日,长不过三五日,肯定不会耽误翠玉的事情。翠玉姑娘她们这几日要不要我在云来客栈安排一下?”
曲如云闻言大喜,她把这当成是程煜的承诺,有了这句话,那些凶神恶煞的营兵就再也不会把他们挡在门外了。
“不用不用,教坊司虽然不是什么大的衙门,但却也不会短了几位姑娘的吃住。”
“那便如此,我还要去找老赵问问情况。云妈妈,等新的翠玉小馆重开,我要吃你亲手倒的酒。”
曲如云满面笑靥,顺杆爬的说:“那是一定的,妇人还要陪程大官人好好吃几杯呢。”
程煜笑了笑,他当然听得出曲如云话里的意思,心道我却是无福消受你的敬酒了,不出意外再有个把两个时辰,我就回到现实世界中了,也不知到时候这虚拟空间里的一切是否还会继续下去,若是这方世界依旧存在,就由这里的那个程煜吃你的酒吧。也不知那个程煜对你这种徐娘半老的中年熟妇会不会有性趣。
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门口的营兵看到他,虽然有些意外这么晚他怎么还会过来,但还是立刻腆着笑脸迎下了台阶。
“哎哟,程头儿,这么晚还没休息呢?”
程煜摆摆手,说:“你们头儿那个夯货办事,我总有些不放心,他还在地底下呢?”
两个营兵嘻嘻笑着,说:“换我们把总下去了,刚才教坊司的人过来,嚷嚷的叫人头疼,头儿也不得已从下边上来应付了一番。这不才打发走?刚才头儿还在里头骂骂咧咧的呢,声音大的我们外头都能听见。刚消停。”
程煜咧嘴一笑,迈步走上台阶,进了翠玉小馆的门。
身后,巷子某处阴影之中,一个青衣小厮转身迅速离去,回到教坊司的队伍当中,凑到曲如云的耳旁,把翠玉小馆门口所见所闻如实讲述了一边。曲如云这才彻底确认,程煜不止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她面前胡乱攀扯赵半甯的关系,而是与他关系真的极好。那两个营兵对他竟然点头哈腰的曲意奉承不说,他当着营兵的面竟然还称赵半甯为夯货,这交情自不需多怀疑。
“我正说着你呢,你竟然来了。也不说给老子带点儿吃喝。”看到程煜,赵半甯有些意外,笑着骂到。
“你个夯货,除了吃就只晓得喝,你们这块六十多个人,我只带你一个人其他人不要骂死我啊?”
赵半甯很是郁闷,院子里不多的几个营兵也是嘻嘻哈哈笑得东倒西歪,他们很是愿意看到程煜怼赵半甯。
“在洞底下呆了许久,闷得一比,正好你来了,陪老子出去走走。”赵半甯眼珠子一转,也想到了避开手底下这帮营兵去喝点酒的办法,就想着拉程煜离开。
程煜横竖无所谓,就跟着赵半甯又离开了勾栏小巷。
找了个酒馆,此时夜深,酒馆里也早没了人,若非还在等着那些烟花场所散场后的生意,酒馆怕是早就打烊关门了。
看到程煜和赵半甯进来,伙计和掌柜的都很是客气,把凳子擦了又擦,让二人坐下。
“掌柜的,你打发个人,去一趟锦衣卫的卫所,就说找费总旗,让他来你这店里吃酒。”刚坐下,程煜就让人去请费林,伙计识得程煜,知道程煜出手阔绰,绝不会让他白跑,答应了一声一溜儿小跑就出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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