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严快下来，府城到了，咱们赶紧排队去，晚了就赶不上回村的兽车了。”
还不等兽车完全停稳，李大娘麻溜地拽着严谨的手臂跳下，拖起人就往高大的城门跑去，加入了长长的进城队伍之中。
今天是沧澜界三年一度的祭祀之日，苍叶府下辖的所有村、堡一级人族聚居地，都要派出阴时出生的女子作为献礼代表，过来府城参加祭祀大典。
严谨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娘身后，随着蜿蜒的人龙缓缓向前。
这种人潮汹涌的场景，也让感官渐渐变得真实起来。
脑子里的记忆一遍遍地说，她是青山县桃花沟的普通一员，双亲在一次上山围猎的任务中出了意外，从此便独自生活。
李大娘的男人、儿子同样在那一次悲剧中丧生，故而两家平时相互照应，走得比较近。
这种情况在沧澜界并不鲜见，因为世界不是很安全，人族只有抱团才能勉强生存下去。
据说，上层有在考虑建立大型城池，将所有居住在野外的人族迁入城池内生活，用高墙抵御未知的危险。
“小严，你看咱们府城多漂亮，真希望有一天我们也能住进来。”
“是啊，消息都传好久了，应该快了吧。”
接话的是排在李大娘前面的一位女子，和两人一样住在府城几百里外的村子，前一天就从家里出发，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贡品过来参加庆典。
严谨看着两位年岁和经历都差不多的大娘越聊越投契，默默站在一旁倾听。
但是，她总觉得这个对美好未来抱有期待的话题，那种不用再忍受各种兽类袭击，能够安稳生活在城里的日子，有点虚幻。
就是一种很模糊的感应，说不清也道不明。
好在这个时候终于轮到她们几个接受查验，让严谨没空去细想什么。
“你们来自哪里，带了什么贡品献给天凤大人？”
“差爷，我是城北洪家堡的，可不敢耽误，半夜就来了。您看，这些兽肉宰杀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天。”
“嗯，不错。”负责查验的军士看到尚在淌血的肉块，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李大娘，“那你们呢？”
“回上差，我们是南边桃花沟的，这些是我们村子专程为天凤大人收集的肉干和灵果。”
李大娘不敢耽搁，连忙上前给军士看了看精心准备的贡品。
只是，她得到的待遇明显不如前面的大妹子，对方兴致缺缺地挥手放行。
“走吧走吧，下一个。”
严谨敏锐地发现这名军士的嘴角似乎挂着一抹嘲弄，但不等完全看清，就被李大娘一把拉走。
“谢谢，谢谢上差。”
更为怪异的是，之前还和大娘聊得有来有回的那位大婶，得知桃花沟的贡品只是一些肉干和灵果后，态度来了个急转弯，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妹子，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显然，李大娘是个识趣，也很会看眼色的人，平静地和人家打了声招呼后，自发走开。
“大娘，没事吧？”看到大娘脸上的尴尬和失落，严谨连忙上前扶住她，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这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快走吧，晚了咱们落不到好位置，得不到天凤大人的赐福。”
李大娘不想给第一次参加祭典的小丫头留下不好的体验，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把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
桃花沟的年轻壮劳力，因为上回的事故折了大半，至今都没有缓过来。
村里能帮她凑出两份勉强合格的贡品，已经很不容易了。
“嗯，听您的。”严谨不想给大娘添麻烦，压住内心突然冒出来的各种念头，乖乖跟在了身后。
她其实不是很能理解，祭祀的贡品不应该讲究的是那份诚意吗？
住在城外的人族生活本就艰难，明明桃花沟已经拿出所能贡献的最好的东西。
“发什么愣啊丫头，你也去买个面具戴，沾沾天凤大人的福气。”
面具？
严谨被大娘的话语打断思绪，抬头看向感觉熟悉又陌生的街市场景，这才发现大大小小的摊位，不管是卖什么东西，最显眼的位置都摆着不少凤凰形制的面罩。
而正在走动的热闹人群中，年轻男女和孩子几乎人手一个。
图腾！
她的脑子里瞬间就跳出这个两个字，自发对眼前的景象做出了解释。
这是图腾与信仰！
“大娘，你见过天凤大人吗？”
“我哪有那个福气啊。”
李大娘摇了摇头，不仅自己没见过，可能苍叶府所有人都没见过吧。
下一刻，她意识到这个想法很危险，连忙补充了一句，“小严呐，不管有没有那个福气见到，咱们都不能不敬，没有天凤大人教导人族修行，就没有我们今天的日子。”
“对咯，这位大妹子的话在理，这一点足以让我们永世铭记，一直祭祀下去。”
一位专卖天凤面具的老伯，听到大娘的言论后，忍不住拍腿附和了一句。
他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那些越做越花哨的面具，心中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祭祀的味道已经变了，人族的年轻一辈，也逐渐不明白祭祀的本意，只把庆典当成了一种节日。
等老一辈尽数逝去，恐怕……
“小姑娘，相逢就是有缘，来挑一个吧，老头子送给你。”
大概是看出严谨性子沉稳，还可以争取一下，老伯便主动开口。
他制作的面具以黑色为主，上面刻着庄重繁复的花纹，远远看过去就给人一种肃穆压抑之感，也难怪不讨青年男女的喜欢。
严谨听出老人家的无奈，抬腿走到摊位前，刚准备蹲下却被一个穿着浅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抢了先。
“老爷爷，那也可以送我一个吗？”
“呵呵，这位小姐，您也喜欢？”
“嗯嗯，我最喜欢这个颜色了，可是只有您这里有卖的耶。”
这话听得老伯大喜过望，小姑娘极度渴望的眼神，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哈哈哈，小姐您随便看，随便挑，要都看上了就全拿走。哦，还有这位姑娘也是，随便拿。”
“哇，谢谢老爷爷。”
比严谨看上去略小个一两岁的姑娘眼睛都笑没了，不断抓起一张张面具扣在脸上，似乎在进行比较。
她玩了一会，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纠结起来，“大姐姐，你觉得哪个更好看一点？”
手臂被人轻轻戳了戳，严谨好奇地转过头，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这是个懂礼貌，知进退的小姑娘，选择只要一张。
她不知出于什么念头，指了指中间花纹最简单的那个，笑道：“这个吧，我觉得纯玄色更适合你。”
“哦，谢谢姐姐，我确实最喜欢这个颜色，嘿嘿嘿。”
有人帮自己下了决定，小姑娘仿佛很开心的样子，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把玩。
然而，她本人却不由自主地朝严谨靠近，并且伸长了脖子，像只小奶狗一样嗅来嗅去。
“哼哼，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身上……”
那种味道那么熟悉，就跟闻自己一样？
得出这个结论后，小姑娘有点傻眼，歪着脑袋打量。
在沧澜界，还有别的族人吗？
但是也不对呀，就算这位姐姐是族人，味道怎么可能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呢？
“小严，挑好了吗，吉时要到了。”
李大娘看对方衣着不菲，明显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跟她们不是一路人。
于是趁小姑娘发呆的间隙，她连忙提醒了一声。
“好了，就这个吧，多谢老伯厚赐。”
“用不着客气，姑娘喜欢就好。”老伯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而后笑着摆了摆手。
他天天在这里摆摊，如何会不懂这点人情世故。
两个姑娘都是好的，可光凭那身衣服就注定玩不到一起。
“姐姐，你要走了啊？”
“嗯。”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想跟你做朋友。”
听到这话，严谨看了眼李大娘的神色，再回过头面对小姑娘，轻声说道：“我叫严谨。”
说完，她挽着大娘的手走进人群，既没有答应和小姑娘做朋友，同样也没有让身边的人担心。
小姑娘明白对方的意思，略显失落地低下头。
随即，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冲那快要消失的背影喊了一句，“姐姐，我叫顾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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