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鞠秀青不肯收，三叔爷费力探出身子，还要将钱给过去。
鞠秀青再次躲避。
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鞠秀青才无奈道：
“三叔，你有啥想说的就说吧，我是不会收您的钱的，这钱要还也是大哥他们还。”
“...你啊...”三叔爷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将钱放在了炕沿上，“三叔知道你的性子倔，算了，等之后我交代占连把钱给你吧。”
鞠秀青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三叔爷见状又是一叹，“三叔刚刚说的话都是认真的，这么些年，确实对你亏欠很多。”
鞠秀青掀了掀嘴皮，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秀青啊，你也别怨你爸，当年他也是为了挣钱养活你们，才把你们姐妹寄养到我们兄弟几个的家里的。”
“我没怨过他。”鞠秀青抬头道。
三叔爷一愣，尴尬地点了点头，“没怨就好，没怨就好啊。”
鞠秀青拧眉，“三叔，您跟我说这些，是有啥事要交代吗？”
三叔爷笑了笑，“要不咋都说你聪慧呢，三叔啊，还真有事求你。”
见对方一脸放松的神态，鞠秀青的心情却在不断下沉，她垂下双眼，淡声道：“什么事？”
“咳咳...”三叔爷咳嗽了两声，那声音大的仿佛要把肺从嗓子眼里咳出来，“我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可能没两天就要蹬腿走了。”
“三叔，你别这么说...”鞠秀青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
三叔爷摆摆手，“我的身体啥样，我自个清楚，原本我这个岁数，就算是现在闭眼也算是捞回本了，应该没啥可操心的了。”
鞠秀青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安静地听着他说。
“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大哥他们，原本我还惦记着你，可今天瞧你那几个儿女的架势，我便知道你日后只有享福的，我这心呐也就放下了一半。”
已经隐约猜到对方要说什么，鞠秀青的眼里丝毫没有波动。
“我现在就担心你大哥他们两口子，你不知道啊，这两个孩子一天一顿仗都算是少的。
光是我劝下的，就数不胜数，比你当年没出嫁前还要邪乎。”
“这也是大哥大嫂感情好，这么吵架都没散，总比那一天到头没话的强。”鞠秀青勉强笑笑，接话安慰着三叔。
她到此刻，还是不想相信自己的猜测，只希望三叔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老头性子比她还犟，鞠秀青的话根本没影响到他的节奏。
“我是没几天好日子可活了，可你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三叔就想着，以后你们兄妹俩能继续互相帮衬着，这样，就算是闭眼我也安心了。”
帮衬？鞠秀青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三叔，“怎么帮衬？”
三叔爷轻咳一声，指着炕沿的钱，“像之前那样就很好，彼此在对方难处的时候串换着借点钱，这样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
“串换？”鞠秀青忍不住闭上眼，她怕自己眼里的愤怒灼烧到三叔的身上。
“三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大哥跟我借钱的？”而且数额还这么准确。
鞠秀青看向那沓钱，只感觉一种酸楚在不断地在内心里翻涌。
三叔爷一愣，眼睛第一次从鞠秀青的身上离开，看向了对面的墙皮，“咳，也就最近吧。”
最近？鞠秀青忍不住发出冷笑，“三叔，这里面有两笔，怕是您儿子媳妇都不记得了，难为你能发现的这么细致。”
鞠秀青只觉得自己可笑，原来这么多年，她费心维护的亲情，从一开始就掺杂了水分。
若不是自己追问，可能三叔还会继续含糊下去吧。
只是自己不是孩子了，以前可能会傻乎乎相信的套路，在此刻她的眼里，却显得无比稚嫩。
这更映衬着她的可笑了。
想到来之前，老闺女搂着自己的胳膊说的那些话，鞠秀青就感觉浑身发冷。
“娘，你说大舅他们一家跟咱家借钱，三叔爷会不会知道呢？”
当时不等鞠秀青回答，林桂兰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感觉会，因为大舅家每次从咱家回去，日子就会变得好一些，三叔爷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可是他知道，怎么不管管呢？唉，三叔爷对娘这么好，原来也有糊涂的时候啊。”
糊涂？鞠秀青嘴里咀嚼着这个词汇，只觉得一波波冰水在往自己的身上淋。
三叔他这哪是糊涂啊，明明是精明的连他的亲儿子都看不出来。
鞠秀青忍不住握紧拳头，还未来得及修剪的指甲狠狠扎进了肉里，以此来保持冷静。
她问出了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三叔，你能告诉我吗？当年我爸后来给没给过你，养我的生活费和学费？”
没想到她的问题一下子转折到了这里，三叔爷愣住，随后就是连声震耳的咳嗽。
“咳咳咳...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的？占连不是都...”
“我就想听您说，”鞠秀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听您亲口说！”
三叔爷被她的这个神态弄得有些不舒服，语气也生硬起来，“都说了，大哥当年哪懂这些，每次扔钱都是兜里一掏，说不上两句话就走了。”
他觉得自己传递的已经很明白，殊不知鞠秀青已经抓住了漏洞。
“您刚刚不是还说，我爸他心里是有我们的，既然这样，那为啥还会扔下钱，连明白话都不给就走了呢？”
“这...”三叔爷一噎，沉默了。
鞠秀青却越说越来劲，“我以前就疑惑，为啥我爸把在二叔家的大姐还有老叔家的妹妹都接回了身边，独留我一个人在三叔家。
以前我觉得是我自己不讨人喜欢，连亲爸都不接纳我，所以对您就更是感恩。
您也确实对我挺好的，起码没打过我，最多就是三婶让我帮着下地干活的时候，您也不拦着。
可当时我都不需要问您，就自动给您找了合适的理由，就算后来大哥拦着我不让我上学，您没插手，我也没怨过。”
鞠秀青说到这，一脸困惑地看向对方，“您说，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此时，三叔爷的脸已经成了动态调色盘，青白红交替变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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