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再厉害的仙，碰上了现代化的部队和现代化的枪械，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自打张宏山领着部队上山来捞人，钱恩义带来的那一伙奇形怪状的怪人这下算是当真撞上了铁板，什么叫肉翅横生，哪个叫血藤漫天，叫那机关枪一扫，大炮一轰，全他娘的变成了灰尘。
老仙不知是在何时何地打梁布泉的身体里头退了出去，这梁布泉就只觉得脑子里头“呼啦啦”地一阵恍惚，在会过身来的时候，自己的右手里头已然是捏住了那颗沾满了黑血的蟠龙胆，另一手里的钱恩义不知何时，早就叫黄三太爷给掏穿了膛子，黑血加上臃肿的烂肉混到一起，就活像是久经暴晒将化未化的软泥陶土，那上头还飘着臭味绕着苍蝇，给他恶心的转手就将之扔在了地上。
回头看，张宏山的一个部下，正像是拎小鸡一样地把那藏在灌木丛里，抖似筛糠的马士图给拎了出来，四五个人对着马士图的黑脑袋齐齐地举起了手中的响子，眼看着就是要将之给就地正法咯。
梁布泉连忙扯着脖子喊：“弟兄们，别开枪，留他一条命！”
在前头正指挥着清理战场的张宏山这会儿也别过了脑袋，似笑非笑地盯着梁布泉，又朝着那几个端着枪的士兵挥了挥手。
钢枪散去，只留下跪在原地抱着头，哆嗦成了一个球的马士图。
张宏山：“认识？”
“啊……”
梁布泉连蹦带跳地摸起了龙头拐，挠着脑袋苦笑道，“以前在一起下过岭子。”
“我记得……这犊子曾经是佛顶珠上的胡子吧！”
张宏山摸着下巴，依旧是似笑非笑，“投了别处了？”
“啊……”
梁布泉也依旧是苦笑，“这家伙……我爹说了，让我留着他。”
“你爹？”
张宏山一撇嘴，“赵大先生？他临走时候跟你交代的？”
梁布泉朝着倒在地上的梁文生的尸体努了努嘴，又摇了摇头：“我亲爹交代的，他跟我说……这小子是他师弟的儿子，又什么可算找着他了，可以含笑九泉了啥的。那老东西临死之前就给我交代了这么句话，老子就接了这一个任务，咋地都得给他办好咯。”
张宏山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拿枪管子又指了指梁布泉的右腿：“折了？”
梁布泉点头：“啊……摔的。”
张宏山：“不接上了？”
梁布泉苦笑：“接不上了。”
“娘了个巴子的……”
好兄弟成了个瘸子，他张宏山一不是郎中，二也不是神仙，只能是伸着脖子干瞪眼，不过亏了梁布泉手上还拎着个铁拐。再怎么说这张宏山也是个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搭眼一瞧就知道这铁拐不一般，“亲爹送你的？”
“啊……你们见过。”
梁布泉扬了扬手里的拐，“当初你上观音山救我们的时候，那个拄着这根铁拐的老瘸子就是我亲爹。”
“老子一天看见的人太多了，加上脑袋也不太好使，娘了个巴子的……老子记不住！”
他说着话四下打量了一番，转而接着对梁布泉道，“咋就剩你一个了，杜老四跟那帮小鬼子呢？”
“这个……”
梁布泉又挠了挠脑袋，把那颗蟠龙胆递到了张宏山的面前，“三句话两句话说不完，不过珠子在这……”
张宏山盯着梁布泉手里的那颗珠子，倒是一时间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沉吟了半晌，又对着部下的一众人马高声道：“弟兄们，走了！梁爷给咱拿到了物件，今儿个回家咱吃肉喝酒去！”
一帮人闹闹哄哄的下了山，俩人架着抖似筛糠的马士图，因为担心这小子憋着坏，别再是赶在下山的时候耍什么手段，张宏山还特地嘱咐手下把他的双手反绑到一起，有用个拇指铐给加了个二道保险。另有四个人给梁文生捡了尸，按张宏山的话说，梁布泉的亲爹，就是他张大帅的亲爹，反正他这一辈子饱经沧桑，从个农村出来的小混混，混到了今天张大帅的身份也吃了不少苦，认了不少爹，不差再多认一个死鬼当干爹。只要是梁布泉一句话，他定然会给这老瘸子风光大葬咯。他张宏山到了现如今别的没有，就是有枪又有钱，甭说是埋了这么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子，就是再埋十个，埋一百个也绰绰有余。
张宏山是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眼睛往马士图的地方瞟。梁布泉自然也知道他大哥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心里头虽说是有了底，但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兄弟，也不好把面子给撕破咯往脚丫子底下踩。
他说：“我当然知道张大哥是个啥样的人，您是个顶天立地恩怨分明的大英雄，邪魔外道近不了身，江湖上的那些狗屁野路子自然也不敢招惹您。”
梁布泉说的是心里话，通书的势力就是再庞大，那也无非是些个混迹在江湖上的散兵游勇，如果他们当真是不开眼，想要跟张宏山这种有规模的现代化部队掰掰手腕，那这张大帅绝对会把他们的胳膊都给拽下来。
可是古话说得好，那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张宏山的确是有钱有势，有兵有权，通书那伙人不敢在明面上跟他拼刺刀，可就怕那帮术门里的人在背后使绊子。他甚至有理由怀疑，早先张宏山在奉天府里遭遇的那个夺运的怪哉，兴许就是通书的人暗中使的鬼。更何况现在张宏山所面对的威胁还不止是通书这一个，山崎忠义领着那伙日本兵是跟着梁布泉浩浩汤汤的进上了大青山，现在就他梁布泉一个人回来了，剩下的那群日本人去哪了，如果张宏山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给出日本人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早晚会成为叫日本人跟他撕破脸的一个潜在隐患。
在下山的途中，梁布泉把在这大青山里遇见的种种奇遇全都一五一十地跟张宏山摆了个明白，中间也不忘和他仔细地表露一下，自己对日本人和通书所存在的担忧。可反观张大帅，却是一脸无所谓地朝着梁布泉摆了摆手。
他站住了脚，冲着梁布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知道这是啥吗？”
梁布泉挑着眉毛，心说你这是在跟老子说啥呢？打哑谜还是破谚语呢？
不过现在终究是得挂着张洪山的面子，笑嘻嘻地答道：“这是你的命？”
张洪山笑了，哈哈大笑，拍着梁布泉的肩膀头子得意道：“这是他娘的奉天府，是他娘的东三省的总兵头头。什么他娘的通书通九的，还有他娘的日本人……我张老疙瘩活了这么大，有多少个人惦记着咱的脑袋。可到头来咋的了，老子活得好好的，想弄死老子的人呢？坟头草都有两尺高了！”
梁布泉苦着脸还想接着劝他：“哥呀，我知道您是英雄豪杰。”
“行了，咱都自家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不用捧我。老子是个啥玩意，老子比你们谁都清楚。老百姓骂我啥？他们说老子是个胡子出身，杀人不眨眼。他们还真就说对了，我姓张的还就他娘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红胡子！可是老弟呀……哥哥可不傻。这杀人魔王跟傻子，可他娘的沾不上边。”
张洪山插着腰，那两根拇指扣着自己的漆皮腰带，“那帮日本鬼子早就想要老子的命了，现在是一帮造反派动员我加入他们打跑日本人，一帮日本鬼子又拉拢我赶紧跟他们站好队，一起对付自己人，娘了个巴子的，大清皇帝还找过老子，让老子当保皇派，助他顺利复辟大清，到时候封我个什么狗屁护国大将军……”
他傻笑了一通，脸色突然一沉，“全他娘的是狗屁！老子一个人当这东北的大王不好吗？投降诏安？我答应了，我的弟兄们也不答应，弟兄们答应了，他问过老子腰上的响子吗？！哥哥的心里头跟个明镜似的，你以为那帮小鬼子真是想要让咱们出面，帮他们上山憋宝的？今儿个哥哥就把话给你挑明咯，那小鼻子山崎忠义，从打一开始，就他娘的是日本人的弃子。他让老子出人跟他们上山，这事从跟上就他娘的有猫腻。”
梁布泉听得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山崎忠义是上山送死的？那帮日本人为啥要这么做？”
“很简单，因为他们想要一个理由……对老子动手的理由。”
张宏山冷冷地冲着梁布泉勾了下嘴角，“那帮王八犊子憋着坏找老子好长时间的茬了，什么他娘的蟠龙胆，这宝贝跟成吨成吨的黄金，还有整个奉天府相比重要吗？不重要！他们想要老子出人跟他们一起上山，到时候甭管老子这头的人是死是活，他都能给老子扣一个杀害日本人的帽子。这叫师出有名，旁人即便是插了手，那也是助纣为虐。一帮他娘的脑子不正常的王八蛋。”
梁布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且……他们还指明要我干爹跟着他们一起上山，目的实际上是为了除掉你身边的能人？”
张宏山挑了挑眉：“可他们到底还是没料到，老子还有个有能耐的干弟弟。”
梁布泉：“可现在山崎忠义还是死了，把柄现在是握在那帮日本人的手里，咱们咋办？”
“不咋办……老子压根也没想让那小鼻子活。”
张宏山说着话，拍了拍腿上的泥，“拿着那颗蟠龙胆，跟老子去奉天府里会一会那个日本人。用不着等着他来找老子，老子先他娘的去找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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