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列位还真是别说，逢着深山老岭或者鬼气森森的阴沟场院，梁布泉的一只鼻子还真就能当成是司南罗盘。贾镜稀里糊涂地跟了梁布泉是过大路穿小路，一直奔着正东边出了城，又沿着城楼子底下趟过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这才总算是见着了藏在灌木丛里头的雷家新宅。
那宅院足有先前在大青山里头见过的两个大，恢弘的朱门，金漆的字，而门前两个柱子上头挂着的，却是一水的白灯笼，灯笼上头没写字。这会天才刚刚擦黑，四周围的白皮灯笼就已经是亮起了青白色的光。
隔着大宅门将近两三丈，这回换成是贾镜先不动弹了，伸出手指头照着地上那么一抹，脸色又变得凝重了几分：“这里头也有阴魂……地脉凉得吓人。”
梁布泉倒是朝她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废话！狐鬼是闻着味跟到的他们家，咱也是闻着狐鬼的味追过来的。地脉里头没阴气就他娘的怪了！进屋！”
话罢，他抬手就要叩门。
贾镜连忙又一把给他扥住：“你等会，没看这家点着白灯笼吗？”
梁布泉挑了挑眉：“白灯笼咋了？”
“家里死人了才点白灯笼！”
贾镜说着话，又是将手给搭到了腕子上的量天尺顶上，“可这家人也真是怪，白灯笼上边为啥都没写字啊……”
梁布泉苦笑一声：“谁跟你说点着白灯笼就是有死人的？难不成他家应该挂着红灯笼？”
贾镜琢磨了一刻，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寒颤：“算了吧，点红灯笼的话……好像更吓人！”
“说的就是嘛！雷家究竟是藏着些个什么弯弯绕，咱敲门进去问一问不就明白了？”
梁布泉说着话，抬起手来又要敲门，没成想这一回不等他落手呢，门竟然“吱扭”一声，自己开了。打从里面探头探脑地伸出了个黑脸络腮胡的家丁，瞪着一双牛眼看他们，那声音里头说不出的抗拒和排斥：“我家少奶奶今天正忙着呢，太晚了，你们回吧！”
梁布泉赶紧趁势把脚给挤在了门缝里头，舔着个大脸陪笑道：“主家别急，我是雷少奶奶跟少爷的朋友，今儿个来这是看望故人的，咱们不看事。”
“你认识咱家少爷？”
黑脸汉子满脸的狐疑，依旧是没有开门的意思，那鞋梆子不停地踢着梁布泉的脚，“你先把脚给挪开，耽误咱关门了……认识少爷也不行，咱家晚上不接客，你们回吧，明个卯时再来。快快快，快把脚缩回去。”
亏了梁布泉悠进去的是哪条废腿，贾镜在出门以前给这条腿上擦过药，里头的神经基本上给杀了个十之八九，认那家仆怎么拿门框子挤，又是那木头棍子戳，他是半点疼痛都觉不出来。
黑脸汉子正下着逐客令，梁布泉却依旧是舔着个大脸在那笑：“爷们，您先别急着轰我们。咱一来不是为了砸场子，二来咱也不是因为你们雷家的旧事来找麻烦的。你就这么给咱轰走了，万一那旧时的因果落下来，甭说是你一个人，就是你们雷府恐怕都顶不动吧？我劝你啊，还是找雷明阳或者雷毓芬先过过话，问问这俩人认不认识我梁布泉，认不认识咱手上的这根龙头拐。到时候再过来轰我们不迟。”
梁布泉的话才刚说了个开头，那黑脸汉子的表情就不对了：“你知道我们老祖宗的事……”
这话才说了半句黑脸汉子就立刻发现了自己言多语失，立马又收了声，黑脸涨成了猪肝色，连忙又扭过头去朝着身后叫人，“阿大，阿二，你们现在这看会门……我进去通报一声。”
隐隐约约就听见宅子里头有两个汉子瓮声瓮气地应着话。
“少奶奶不是吩咐过吗，晚上不接客。还跟他墨迹啥，轰出去得了！”
“你对付不了是吧，等我跟我大哥看看，谁啊……闯山门闯到咱们雷家大院里头来了？”
梁布泉跟贾镜在私下里过了个眼色，后者已经是悄咪咪地撸直了量天尺。俩人原本来这是平事外加接人的，但这家的仆从狗仗人势也太不把他们当个佛了，要是当真里头的人跟他们动手，他们两个自然不能受那个窝囊气。
“哪他妈那么多废话！”
听那黑脸汉子的语气，似乎此时比梁布泉他们还要着急，“就让你们看门，没让你们他娘的整些个没用的。我可告诉你们，跟外头那俩爷客气着点，不然到时候少奶奶要是当真问罪下来了，有你们哥俩好果子吃！”
梁布泉倒是规矩，黑脸汉子撒开了手，他也把那条废腿给缩了回来。朱漆的大门就留着那么一条细缝，他没伸手推门，也没有要跨步进去的意思。隐隐约约就觉着门缝里头的光亮霎时间被团黑色的影子给挡了个瓷实，再等他抬起脑袋的时候，刚好撞见一只铜铃一样的大眼珠子。
“我日他个姥姥。”
眼前这汉子足有九尺多高，大脑袋瓜子还差几寸就要顶在了门楣上头，梁布泉几时见过这么大的一个人呢，就当时的画面冲击力，不亚于他第一次趟梁子抬宝撞见了二九将军尸。
里头的汉子瓮声瓮气地冷哼了一声，龇着口大白牙沉声道：“你们是打哪来的啊，找我们少奶奶干啥？”
在这汉子面前，梁布泉就活像是小人国出来的一样，他瞅了瞅汉子的那颗大牙，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巴掌，恐怕这家伙的一双巴掌就得有个蒲扇那么大。
见梁布泉没应声，那孩子又说话了：“我叫阿二，在我边上的那个是我哥。你叫啥？”
边上的？对了，听他们刚才的对话，如今守着们的的确是两个人，这个是老二，那老大的个头又得多高呢？
他心里头正捉摸着呢，就听见脚底下有个人尖着个嗓子叫唤道：“老二，你今儿个这话可太密了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言多必失，你就是没个记性！”
梁布泉寻着声音再低下头，一个身高才堪堪两尺的小人就这么斜倚着门缝抱着膀，歪着脑袋看他。这小人长的是小手小脚，小鼻子小嘴，却偏偏长了一双完全不合脸部比例的大眼睛，瞧着那双眼睛，梁布泉的心里头不由得没来由的一凛。
这家伙是个顶仙的，身上抗的还不止一个仙！
“您就是……阿大吧？”
哥俩一个大一个小，一高一矮，倒是附和传奇野史里头，对于双子打手的描述。相较于那个长得像是大山一般的巨人，显然个头稍矮的阿大才更加让人忌惮。梁布泉陪着笑，朝着阿大诚恳地递出只手，然而后者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抱着膀子冷哼着道：“您也甭在这跟我们套近乎，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咱们吃了主家的一口饭，就得替他们主家办事。我劝你啊，还是赶紧走吧，太阳落山，恕不接客，这是我们雷家的规矩。也不能为了你一个人……”
话音还悬在天上没等下来呢，就听见那黑脸家仆打老远的地方呼哧带喘地往这头赶，一边跑还一边喊，“开门迎客！给爷爷们开门，少奶奶说了，先带到咱们家客房里头候着！”
这里头不单有黑脸家仆的动静，还有杜老四的声音：“他娘了个炮仗的，我老弟来啦！老弟啊，你可让哥哥我好等啊！”
朱门到这会才算是吱吱扭扭地全部打开，迎面是一个不到一米高的侏儒，跟一个身高将近三米的巨人，黑汉子和杜老四俩人这会儿也呼哧带喘地到了门边：“阿二，没难为我家兄弟吧！”
那个名唤阿二的巨人，好像是脑子不怎么好使，听见杜老四这么问，连忙是一脸委屈地摆了摆手：“我没有……我要和他交朋友……嘿嘿……我哥……我哥他……他……”
杜老四的眼珠子一瞪：“你哥咋的？”
知道这莽汉的脾气，梁布泉就怕他再因为个误会，跟这对兄弟打起来，连忙是伸出根铁拐来打圆场：“没咋的，我跟他哥也就是说了两句话。大哥心眼子多，怕我是坏人跟咱盘道来着。不犯毛病。”
撂下这句话，杜老四一眼就叨见了梁布泉的那副拐，和那条抽成了麻杆一样的废腿：“日他娘的，老弟，你的腿咋的了！”
梁布泉挑了挑眉毛：“摔的。”
“摔的？娘了个炮仗的，谁他娘的给你整的，咋摔成了这样呢？”
杜老四哗哗地挠着头皮，“你告诉哥，等哥的病好了，个他娘的出去给你报仇去！谁给你害的！”
“哎呀……别问了，没人害我！”
梁布泉朝着那黑脸汉子使了个眼色，“我们去哪等？劳驾先生带个路？”
这头才刚要跟着几个家仆往客房里走，杜老四又是一把擒住了梁布泉的腕子，红着眼珠子又道：“爷们知道你的本事，你他娘的也不瞎，年纪轻轻的能这么没了腿？而且老子看得出来，你这条腿不是摔的，是他娘的让人给掰折的！到底咋回事，你能不能跟哥哥说了！咱观音山上的人，没他娘的让人这么熊过，你能要了我的命，但你他娘的不能断了我的腿，你告诉哥，到底是谁……”
“哎呀，都说了别问！”
梁布泉不耐烦地一摆手，“救你的时候摔的，你那会刚让黄皮子上了身，爹娘不认，要他娘的咬死我。就这么……腿就摔断了！”
杜老四立马就哑火了。
“都说了别问别问的，痛快了？”
梁布泉又朝着黑脸汉子点了点头，“爷们您前头走，我们在后头跟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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