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景生看着中心小学花园里争相斗艳的花朵，特别是那大株的大丽花，绽放的花朵有碗口大，笑盈盈地迎着人，让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一捏那嫩嫩的花瓣，手指上便留下淡淡的香气。蓦地便想起了白乐天的这两句诗。
跟中心小学比，红土小学才是偏远的“山寺”，但红土小学的花园里，却一株鲜花的影子都没有，全被强行种了萝卜白菜。种菜就种菜吧，随手拔了个萝卜却看足了脸色，邹老师的老婆明里暗里的翻白眼，而邹老师毕竟是个文化人，说话注意方式方法：“小郭啊，樱桃好吃树难栽，虽然是个小萝卜，也是你婶子一铲一铲刨着种出来的，不容易啊，你给学生教“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时候，有没有说这萝卜也是根根皆辛苦啊？”
一番话说得郭景生脸红得像要滴下血来，从此之后他再也不看那菜园子一眼。有一次校长给了他两个萝卜三棵白菜：“小郭啊，我看你天天咸菜酸汤面，你吃得香不香，我看的人都腻了，这些菜你拿去炒着吃，换换口味。”
郭景生接过菜道了个谢，瞥了一眼就看出这菜出自哪里了，想起邹老师两口子的嘴脸，他就倒胃口，拎是拎回来了，总不能不领校长的好意，但他也没吃，扔在墙角直到烂了要发臭了，才丢进了垃圾桶。
“郭老师，久等了。”随着下课铃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奔出教室，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边跟郭景生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啊郭老师，我正好这节有课，让你等了这么久，见谅，见谅。”说着便领着郭景生往宿舍走。
“季老师不必客气，我在陈老师那儿待了一会，看咱中心小学的花开得正艳，就出来瞧瞧。”
俩人客气地寒暄着，进了季老师的宿舍。
“宿舍寒陋，郭老师莫要见外，快请坐。”季老师手忙脚乱地找杯子倒茶，招呼郭景生坐。郭景生环视一圈，发现只有两张单人床能坐，只好坐到靠窗的一张床上。
这个宿舍三四十平米的样子，两张床占据了屋子三分之二的空间，虽然有桌椅，上面不是书本就是杂物，地上也随意散落着一些盆啊壶啊鞋子之类的物品，显得十分凌乱，一看就是两个单身汉的房间。郭景生知道中心小学教师多，单身老师都是俩人一间，拥挤是正常现象。
季老师给郭景生倒了一杯水，“郭老师先喝口水，老早就听说郭老师你的大名了，连续五年全乡统考第一，不一般啊，我们入职培训的时候，局长特意讲了你的事迹，号召我们以你为榜样，向你学习呢。”
“劳烦季老师了。”郭景生欠身接过季老师手里的搪瓷缸子，谦虚道：“大家谬赞了，我真是惭愧，娃们肯下功夫学，家长们也大力支持，我可不敢独揽功劳啊，运气好些罢了。”
“郭老师太谦虚了，令人敬佩。”
一轮商业互吹后，俩人谈到了正题。
郭景生这次是以课业大赛的评委身份来参加会议的，会前照例要跟几位参赛的老师沟通一番，对他们的课进行一次面对面的点评指导。
在刚参加工作半年的小季老师面前，郭景生不但是老教师，还是名师，他这几年的成绩也是实至名归，不论是经验还是理论知识都拿得出手，一番点评下来，确实受益匪浅。
郭景生重点负责指导这位季老师和另一位陈老师。
他来的时候，先遇到了陈老师，那是一位身材娇小，笑起来带有俩可爱酒窝的姑娘，虽然娇小却一点儿不腼腆，一见面就主动伸出手：“郭老师好，我是小陈，我上课的时候您是评委，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我，我可是一眼就记住您了，能得您的点评，我实在是太荣幸了。”她显得十分有活力，一张嘴能说会道，令郭景生耳目一新。
红土小学只有三个职工，唯一的女性还是邹老师的家属，郭景生对她敬谢不敏，他所熟悉的女性就是家里人了，但不论是他的妻子田妞还是他的母亲和大嫂，都是淳朴的农家妇女，平日里除了下地劳作就是干家务，即使言语爽利些，说的话也是三句离不开吃与喝，真正体现了民以食为天，思维永远局限在赵家庄子那一方天井里。
小陈这样谈吐自如潇洒奔放的女人，一张嘴就是上下五千年法美德日俄，真是他闻所未闻的。
郭景生被这个热情的姑娘恭维得十分不好意思，连连客气了几声，便开门见山地评起课来，他实在找不到另外的话题了。且对方又是一个年轻靓丽还很热情的姑娘，他如坐针毡般地尴尬。好不容易她要上课去了，郭景生赶紧尿遁，婉拒了请他听课的邀请，边溜达边赏花边等小季，等到了小季老师的宿舍，他才游刃有余起来。
两个人讨论了一会专业上的事，期间免不了又是一波商业互吹，但小季言语神情中的钦佩与折服他能坦然接受，与小陈相比，小季的言辞毫不虚夸，是个务实的人，性格里跟郭景生同“性”相吸了。
有的时候，两个不善言辞的人能默默相对着大半天，却毫无违和感，大概还是性情相近的缘故。
评完课，三人关于一些小细节又商讨了一遍，彼此确认后各自准备了一份发言稿，小陈和小季是说课，郭景生是评课，预备在教师基本功大赛总结研讨会上发言，参会的除了乡教委的领导还要全乡最优秀的教师们，错一个标点符号都会贻笑大方，不能不慎重对待，发言稿的措辞都是改了又改，斟酌了又斟酌，说是三移其稿也不为过。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经过台下的精心准备，总结会开得十分成功，不论是作为新人的小陈小季，还是老教师郭景生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大会上，郭景生还捧回了个“县园丁”，这可是金水乡近十年来获得的头一份殊荣，会场上每一位教师都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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