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喻章看过来的一眼，陈旭没有摸到情绪的轮廓，清晰的仅仅是明辨出冷淡，更甚从前的沉敛，气势更盛。
这遥遥相睇，真就是两个层面的对立。
情绪是滚烫的，理智也是不容拒绝的，陈旭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按照他如今的年纪来说，见到一别多年，情感不正常的人，再加上他这么尴尬来得目的，应当是不敢和人对视的。
仅仅是那么一瞥，这物是人非的巨大威力就引来各异的反馈，陈旭以罪人的胸襟沉默，能感受到的也仅仅是缄默无穷尽的沉默。
缓缓的，脚步一阶一阶递下来，陈旭数着数，考虑着恰当抬头的时机。
在他筹备得当，以踌躇不决的神情抬头，眼中一闪而过讶异，褚喻章来到他面前的方寸之地，过近的距离，褚喻章的变化一目了然，从前是澄澈的潭水，如今是风平浪静的湖水，一眼望进去，是什么也瞧不出的了。
设定好的羞惭，卑怯被冲击一瞬，又复归原样，陈旭一副迫切有话想解释的样子，毕竟他是因人强人所难而来，不是无耻之徒，故意来扰乱人的生活。
褚喻章愈是钟灵毓秀的黑透瞳仁绕着他转动了几下，这张脸经过岁月的精修，眉若薪灰，浓黑细长，劲眉直鼻，锋利而又俊美。
陈旭说不出话的上下两唇，莫名颤颤几下，找补的欲要漾出一个多年未见的叙旧下来，褚喻章蓦地拧住他的脸，这风云变幻的，陈旭轻薄的笑就没了，褚喻章冷冷盯着他看，从前的冷淡是有几分温和的，如今的冷淡，如刀似剑割在人身上。
难不成他当初一走了之，杳无音信，还歪打正着，给今天他顺利留下做了铺垫不成？
陈旭挽留机会，他口中有话要说，就在他意图编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来哄骗人，缠绕在周边，狼环虎饲的冷淡沉寂气息如潮水般褪去。
褚喻章行动如风，眨眼而去。
陈旭本意去追，步子又遭贴腿口袋中，鸣鸣嘹响的电话铃声打断，掏出手机定睛一看，陈旭长按减音键，令铃声归为静寂，复又把手机塞回口袋，三步做两步追了出去。
到底还是毫厘之差，陈旭眼前晃过黑亮的车线，颇灰头土脸看着人驾车扬长而去。
正常，正常。
陈旭心态不落寞，摸出未处理的手机来电，微生濮的来电还在亮着屏幕，他按下接听键，他奶奶住院的事情还是得确认保证一下。
“喂。”
黑夜寂凉如水，陈旭坐在别墅门前的石筑台阶上，束手束脚的，像个无业游民，赖在别人家的小人。
无聊是不能再无聊，从白天等到黑夜，滴水未进，舌干唇扁，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汽车压过地面行驶的声音近来，陈旭蓦地起身，在车灯耀眼的灯光中，糊成光影。
灯灭后，油门熄火，车上下来了他左顾右盼等的人。
十八岁，还是大学生，陈旭却是见褚喻章穿了套体裁修身的西装，头发做了简单的发型，气质矜贵冷淡。
褚喻章看向站着笔直的他，陈旭率先开口，“褚……”
“进来。”
陈旭话都没说完整，褚喻章就截断他的话头，率先进门，陈旭也未有稍稍落后，闻着浅润风中厚薄有度的香水味，跟着走进去。
待到他们进去，别墅内就轰然亮堂起来，天花板巨大的水晶吊顶，散发着炽热的光亮。
褚喻章坐到沙发上，随意松了领带，搀着一丝倦怠，背脊轻靠沙发，眸中杂着清明与冷凉，看着止步于沙发前茶桌后的陈旭。
陈旭撇开脸皮，像模像样，用着干燥的两瓣唇捏出笑的尺度，唇面上干得稍有不慎就要咧开血口。
这出来的笑容毋庸怀疑干瘪无色，能看出其中承载着些许卑低，深入一觉又品出谄媚，“褚……褚少爷，”就像闰土又见鲁迅，他又见褚喻章，合情合理，在光影下被淹没，成为一个渺小卑微的泡影，旁人看不见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好久不见。”
褚喻章一言不发，视线像是一把冰冷的刃，泛着清浅的光，独有一番冷冽，扎在陈旭身上。
陈旭拘谨、尴尬，难以支撑，像是容不得双脚立地，将一个无权无势，生活多灾多难的人表演的生动形象。
除了赶他走，什么都好说。
陈旭等着褚喻章的发落。
而褚喻章也终于在这严苛的注视后，说了第一句话，多年未闻声音少了些清朗，多了些质感，像是一把箫似的往人心上敲，开口就是旧事新事的双重攻讦，“陈旭，你不觉得自己可悲吗？”
褚喻章的语气放得松，听不出责怪轻蔑的意味，平铺直叙，就是在阐述一个事实的平平淡淡。
但听到这话的人却做不到波澜不惊，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低着头，仿佛能站成永恒。
这时候不说两句显露拘谨难堪的话就不成了，陈旭昏头昏脑给人道歉，脚蹭地面向后，如同溃败的逃兵要跑走。
“过来。”
陈旭愕然抬头，褚喻章重复一遍，“过来。”
牵线木偶似的，陈旭拿捏着分寸，一步步犹如在刀尖钢丝上艰难前进，把控出几步远的距离停下。
这个距离也是足够近了，近到褚喻章眼里的冷光能射进他心底。
陈旭仿佛等着宣判得站在褚喻章面前，像是完全赤裸，摊开得一张记忆久远的旧布，飞扬着几年积淀下来的尘埃阳光，气质有所变化，与过去却不大相径庭。
“你想留在这里，你能做什么？”
褚喻章的问话很直白，坦荡荡地揭开一块遮羞布，人与人之间，是存在如何的平等的，赫然横亘在他们二人的面前，是不可跨过的阶级沟壑。
陈旭是个无权无势地小人物，受人要挟而来，也没什么大的本事，确实也做不了什么，这里头没有容他之处。
他像是背弃了尊严脊梁，支支吾吾，“什么，什么都可以。”
哈哈，如此巧妙的回答，什么都可以，还可以发展些不健康关系，哇哈哈，这岂不是个完美陷阱。
“什么都可以？”褚喻章平静复述着坐起，头顶打蜡的发轻轻扫在眉上，加深了他眼上的阴翳，“再近点过来。”
陈旭又向前了两步，这是已够局促的距离，脚尖与脚尖只两指宽的差距。
“跪下来。”
陈旭心头一颤，手不自主地微蜷，他面上已是表露不出什么表情，黯淡情绪，缓缓地，在膝盖触地的瞬间，褚喻章猛的起身，避开了他，转身上楼，“楼上的客房，没人的房间你可以住。”
陈旭就此入驻褚家别墅。
他了解了褚喻章的生活作息，了解了别墅里面大大小小的活计，正正经经当起了白天浇花除草，侍弄花草，收拾别墅房间，晚上洗衣做饭做家务的佣人。
这份工作，吃住随心无忧，虽然暂时没有工资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倒也不用为钱发愁，微生濮给他奶奶转了vip病房，他奶奶的各项检查用药也都不会出现中断，每个星期，陈旭可以去见他奶奶一次。
生活是大有好转，剧情是毫无进展，强挑起的话题寒酸，褚喻章与他这几天说过话的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陈旭怀揣着包容耐心，不疾不徐，每日按时按点做活，兢兢业业完成在别墅专聘打扫工作的阿姨外，杂七杂八的活都做了个遍，也不是吃白饭。
清早，陈旭总会起来，尽管他没有活计可做，但他盯梢着，时刻准备在褚喻章面前刷脸，插不上一句话，在门口目送褚喻章离开，回去睡了回笼觉，将近中午做饭吃饭，然后例行给花草树木浇水。
天的太阳相较之前大了不少，浇花的水管喷水也在这焦灼的氛围下忽然断断续续抽水，陈旭甩了几下水管，乍然喷涌而出的水四溅一身。
是凉快不少，陈旭趿拉着拖鞋在后花园里走着，繁花似锦，披红带绿，白水拂过，摇曳生姿。
走上铺着的石板路，一个不注意，脚下一空，陈旭踉跄一下，手被绿枝上的刺勾过，勾出两个血口。
拿水冲了冲，血丝蔓灭，加快速度弄完浇花事业，陈旭身上又是水又是汗的，冷热糅杂。
这别墅的后花园中还有一个花岗石岩的喷泉，喷泉上方是郁郁葱葱的高树，陈旭这些天浇花下来，都会往那上边坐会儿，呼吸清新的绿色气息，吸纳些喷泉活水的凉意。
今天出了差错，没了心情诗情画意，干完活也不逗留在外面，直接往别墅里走。
人走上台阶，想着一会儿还得把湿淋淋的地面拖了，陈旭略有烦躁。
一溜的脚印下来四五个，陈旭往楼梯上去，忽然清澈的叮声响起，陈旭看过去，正瞧见了褚喻章。
褚喻章依旧是休闲一套，白如云的衬衫，休闲长裤，一眼轻扫过来，只给陈旭一个眼角，陈旭不知趣给人打招呼，褚喻章照旧没理会，也许是有什么东西要拿，径自上楼。
陈旭时常自导自演的戏，观众总是意兴阑珊，不予关注。但他乐此不疲，干一行，吃一行的饭。
拿着拖把先将地面的湿渍拖干净，等褚喻章下来，陈旭又迎着送人出去，前脚踏出别墅门的片刻，一直吝啬开尊口的褚喻章转头看他，“不用送了，回去。”
陈旭拽住这个话头，“啊，好好，您慢走。”
再次目送人离开，别墅中只剩他一人后，他就直奔浴室，对镜一照，一言难尽，形象复杂。
他上半身穿的是白色的短袖，下边是长款的黑色裤子，如今这两件轻薄的衣服都贴在他身上，褶皱密布又透明，却像是线条般勾勒出他的身形，腹部浅浅的腹肌轮廓都圈了出来，屁股也不怎么雅观地突出。
真是好一个翘臀，好一个落汤鸡。
陈旭赤脚踩着浴室的花纹瓷砖，抬起淋浴头的把头，调整温度，饱含水分的衣物落地声沉重。
花洒水自头顶瀑下，陈旭撑着眼皮，闲心时刻，和系统搭话。
“系统，春药怎么卖？”
“宿主，”系统滋生过后闪现，“难不成你也使下三滥手段了吗？”
“明知故问。多大年纪了，还天真不改？”
“你这话真叫人伤心。”系统故作凄婉，“想当初，你那是肝脑涂地，孤勇前行，如今……罢了，物是人非。”
“宿主，你放心，这东西可以提供呦，并且灵魂出窍功保证百分百成功。”
系统鸡贼一笑，“你要的时候，我就给你。”
夜里八点钟，陈旭下午拖地洗衣擦玻璃，又抹了楼梯扶手，楼梯阶面，休息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准备做饭。
大概十点钟，褚喻章回来，这也是他摸清的规律。
准备食材，做饭，保温，等了一会儿，听见外边的车声，走到门口，预计上前殷勤给人开车门。
门照旧用不着他开，问候照旧自顾自，褚喻章进屋，陈旭就端饭上餐桌，等人吃完，陈旭就收拾碗筷，洗完饭刷过碗，接着上楼，他今天没给褚喻章换床单被罩。
褚喻章洗完澡出来，陈旭已经换好床单，被罩套了一半。
屋内的灯线很好，陈旭面上的表情一览无余，解释道，“抱歉，东西忘记换了。”
灯光在他眼里逼出细碎的光，褚喻章一言不发，看着陈旭快速把被子套好，拿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单，又进到浴室内拿出样子脏衣篓。
“晚安。”
陈旭在外面洗衣服，屁股坐在矮凳上，贵的衣服一般都要手洗，或送去专门的洗衣店，那些陈旭都打包好一会儿送去洗衣店，他手洗的是内裤。
这样下去可不行，猴年马月去了，他还真是来伺候人的了。
算是疯了。
陈旭在阳台上，看天上的繁星闪烁，心念蹁跹，想着夜里送杯温水也不是不行。
陈旭又去送水。
褚喻章靠着床，天蓝色的鹅毛被搭在他腹部，他开了台灯，细眉淡眼，陈旭把水放过去。
夜间，陈旭守着精神气，凌晨两点，玻璃杯在寂静无声的别墅内摔响的声音突兀，安静无光的房间门被推开，走廊的柔光铺漫进来，半明半暗展出褚喻章的面容。
暧昧潮热的呼吸，隐隐约约溢散的热气，陈旭在黑暗中睁着眼，在褚喻章靠近床边后又闭上眼，安安生生装睡的他，在那沉沉的几秒注视后，衣领被大力扯住，整个人被勒起。
陈旭双手撑着床面，睁眼看向褚喻章，他之前是找错方法了，非得给这名不正言不顺包养关系的开展找什么合情合理的由头，他就强势出击，顺便把罪名推给微生濮又如何？
他在褚喻章冷冷有些憎恨的目光中，轻轻巧巧笑了，“怎么了，褚少爷？”
褚喻章喝了他准备的水，中春药了。
喜欢你猜我死不死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你猜我死不死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