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以来，没日没夜的，陈旭废寝忘食地处理着这些工作，他当然不能去申诉什么，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关栖弦故意摧折他，好歹没让他把工作丢了，而在这方天地里，他不认为他爬不上去，不过暂时的苟且。
把多到能把人压垮的文件好容易做完，陈旭陷入了长期的空白期，他被故意遗忘了，公司的工作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不分到他身上。
周遭的同事也态度从对他的还算礼貌，到完全无视，甚至言辞话语行动都变得豪放直白的不收敛，隐隐是把他当榨菜般压榨他的负面情绪，背后嘴巴能大着能议论他的是非，偶遇眼睛歪斜能成就刻薄。
陈旭耐着性子，他等着时机成熟。好在他的表现属实不错，公司也不会让他尸位素餐，慢慢的手头也加紧了工作，倏忽而过一个月，陈旭算是对这公司都基本熟悉了，工作交接也能驾轻就熟，公司里的主要领导他也基本记住。
就这么着，公司派项目的时候，他总算被喊着去了。
那是自然，他这样的人才是不能轻易被埋没的。
陈旭在公司的酒局上，见缝插针给他们年事也不小的老总挡酒，气氛热烈的酒桌下来，他找着时机就不使人反感地谈着他们公司的项目，他了解的足够完备，市场情况对比等，以及未来发展的预期还有巨大的利润空间，他都讲的天花乱坠，说的神乎其神的。
他有些市侩气，公司其他跟着的人不能抢他的风头，他状似有意无意的，就会把人家一半的话茬接过，头头是道就又接着对他们的合伙人说道。
这顿酒桌文化下来，几家欢喜几家恼，这里边刁难过他的，也不好当着面翻脸，就这么容忍着一直到了结束，送走了合作人，他们老总对他的态度也热切了些，似乎发现他还算是个可塑之才，而那几个跟他有仇有怨的，眼睛里就漫闹黑糊的毒气，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
陈旭平心静气莞尔接受，必要的手段必不可少，得罪人是理所应当的，要知道世界上既有大道也有窄路，人在面对千变万化的道径时要积极对变，如此方能屹立不倒，越攀越高。
都是谋利者，只有输赢，无视对错。
反正这个项目他涨工资应当板上钉钉了，职位的升迁还有待时间的考量，他有耐心，他还有干劲，舞台更大，施展拳脚更方便。
送着笑成一朵花的老总，坐上代驾开的车，老总的车影虚化进世界的背景中后，那些个与他不对付的同事的情绪就昭然若揭了，那是恨不得身上长了八张嘴，每张嘴都能喷出墨汁来，不仅意味不明冷哼，还旁若无人当他是失聪目盲，聚成一团，三三两两阴阳怪气用某些人代指他。
他情可叹，其音可延。
尖酸是尖酸，但他听过的难听话挛成一团，塞满一栋别墅，只是被他踩在脚下成了升高的地基罢了，因此这些话，不过尔尔。
陈旭置若罔闻，反倒好脾气的微笑着和这群同事说了拜拜就再见。
当然都是不乐意理会他的。
他不受影响好心情的打算回公司一趟，他那辆年头尚且青涩的爱骑还在公司的地下车库，他不忍心抛下独自离去。
公司的地下车库停放地车辆价位都不低，陈旭的那辆黑色小汽车在里面就是泯于众人，现在的时候晚了，车辆都零零散散只剩几辆，空荡荡阔大的地下车库内，伴着亮度不够的灯光，他的皮鞋哒哒响。
他以为就他一个人，谁料却是拐角逢故人，忽见旧人容颜，陈旭见着了关栖弦。
朦胧光线，一线光彩，陈旭借着那没掉刺激性的灰白的光，看见地面上亮亮堂堂呈现着人，关栖弦里头搭着西装外边套着风衣，冷矜又傲慢，让灰蒙蒙的气象都沦为他酷霸挺拔身影下的俘虏。
那是别具一格的斐然，冷脸是要命的无情无义。
陈旭要避不避，他还是没打算躲，这高层人物见着又不容易，何况他如今职位低，工资低，总该叫这人忆忆他，别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又叫他一朝回到解放前。
之前印象分低，现在他可以再让分数滚动上去。
再说，他工作向来是勤勤恳恳，专心致志，致力于为公司谋利益，那是一名尽心尽力地老员工了，那势必得刷刷脸。
陈旭心不慌意不乱的走了过去，先不去管他停在末尾的车。
关栖弦的车挺的倒是挺正中间，四方也没有车辆，他周围是一块宽阔的地，更显得那冷眉冷眼生人勿近。
他走过去语气热切的向人打招呼，“关总，好巧，您也没走呢。”
意外又意料之中，热脸贴了冷屁股，陈旭连一瞥视线一抹轻音都没收到，关栖弦抱冰独高，睫毛的弧度清浅，视线固定在他那豪华的车上，看都没看他一眼驾车直去。
闻着车尾气，陈旭提着唇笑，霸总！霸总！真的佩服了霸总！这风采！这气度！甘拜下风！拜服！！！
陈旭拧着笑，龃龉上下齿，坐上自己的车，一骑绝尘，明天会更好，一觉万思销。
接下来的日子，陈旭又异常的忙，公司的项目多得很，他跟着他们公司四五十岁的领导以及各色同事各种酒局参加不停。
他喝酒都喝吐几回，一个月跟下来，身体似淬炼又似是铁人要被冠锈，七零八落的。
不过还是落到好了，见着的合作伙伴都是些精明的，不是为了别人陪着玩太过的。合作共赢是杠杠的。
这些个项目下来，陈旭能得十数八万的奖金。
而今晚的项目，他也查清了这次要合作的对象，人是和关栖弦有点牵连的，好像是朋友。
按道理，这样的酒局他们公司总裁出场分分钟的事，用不着他们这些小兵上，但公司派他们去了，还是那个四五十的老总带着公司三四个职员。
包厢内，光线调得暗，音乐也调得震耳欲聋，这生意伙伴和陈旭之前遇到的那些个家里有钱的混小子很像，人坐着也没正形，屈腰折颈的半躺在沙发上，生着桀骜的眉眼，脸部的线条锋利，看着就是脾气不好的，不爽和嗤之以鼻都是印在眉间的，不认识的职员敬酒理都不理。
在场的人中，陈旭发现人对他最看不惯。
那趾高气昂的不屑一顾太过分明，陈旭不知道怎么得罪人了，但他还是挺识相的，同事们往前凑他就落到尾端。
他刚坐定，厚重有纹理的玻璃杯就在桌面上掀起一阵摩擦响声，陈旭微微抬眉，那边的中心人物掐着酒瓶细长的脖子，往高脚杯里倒入波光粼粼的红酒，拇指和食指捏着红酒杯圆肚口的两边，那举着的酒杯就向着他这个方向轻晃点了下，“你过来，喝了这杯。”
屋内的人视线瞬间都爬满他身上，陈旭省了环顾四周寻觅真正幸运儿的多余累赘举动。
他面带笑容站起来走过去，领带在胸前垂坠，微弓着腰去接酒杯，嘴上逢迎道，“多谢冯总赏脸。”
他才挨着杯子，那手就异常明显的一歪松懈，那是恨不得扣杯的倒酒动作，紫红色的液体稀稀拉拉泡进他的两条裤腿和鞋袜中，裤脚滴滴拉拉缀着深色的珠子。
“不好意思，没事吧，手滑了。”故意为之的人仿若无事发生的靠在沙发上，韬晦的骨头假装着疏松矮进沙发，在灯光下，那张脸桀骜自然甚至兴味索然，丁点愧疚都不能从这张毫不愧疚的镇定脸上掘出。
陈旭崩了崩侧牙，随即自然应对，“没事，冯总是叫醉意熏了。”
唉呦还冯总呢，这可真酷呢，呦记得名字还叫冯御意呢，这不就是骑驴遛马正相当，随心所欲耍无赖，专挑弱小去欺凌，给你个祝福的中指，望以后幸福。
这出意外没人在意，陈旭被挤出里层，很快公司的青年才俊就又在冯御意四周圈出包围圈，他带着麻木飘忽的笑意回归自己的最边缘的位置，裤腿的酒气戾沸而上，像是他曾经应酬喝了几瓶酒身上的酒味。
还算他幸运，酒喂了裤子不用进肚子。
他安安静静地当陪衬，这场局里他不插入，已是最好的赢面。
可惜的是某个刁难他获得了一会儿快意的人，很快就对他这抽离其外地姿态顿感不满，原本明朗些的面容又缓缓沉了下去，隔着围着他的人群地缝隙，透着凶光瞄他，简直可以称得上不怀好意，恨不得穿过人群捅他个十数八刀。
还好他周围阿谀奉承的人围着他，也算是密密实实，给陈旭阻隔了这对方的视线。
当然都是人精嘛，很会看人喜恶，有些个“好心”的就给他灌酒——他都接过抿了，润唇似的，不喝的推辞是用不着他喝。
就这会儿功夫酒桌上忽然立了几瓶方开的酒，冉冉的香味浮荡在空气中，一闻便知不俗，浓度不会低了。
冯御意要所有人一起拼酒，陈旭也被捞着。
最后桌子上没倒下的只剩他一个，都是一些年轻人，可以酒量不太行，而他们五十岁的领导半途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回去了，陈旭挺着脊背坐着，轻蔑一笑。
没有天赋，怎么敢触碰酒的漩涡？
哈哈哈。
视线在趴在桌上都醉的不省人事的人身上扫过，转眼就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那热酒洗过的眼眸带着宛若野兽本能的凶性狠烈，很能吃人的样子。
冯御意手里还夹握着手机，脸贴着屏幕，和电话交流的声音经过酒的泡淌有着别样的沙哑，给人一耳朵莫名的磁性，内容是叫司机过来接。
说完就瘫在沙发上。
人没昏当然他就不能视而不见，陈旭站起来，打算送人一程。
冯御意也正好使唤着他把他送下去。
将人挂在肩上，浓重的酒意渲染在身侧。
陈旭架着人的半边臂膀，这具躯体因着酒意而滚烫，走动的摩擦间热气就渗进他里边的白色衬衫内。
有点想把人丢掉，耳边却忽然呼上烈性的呼吸，冯御意狭长的眼睛轻视人的上翻，嘴靠近他耳边就是一句不堪入耳的话，“你喜欢给人当狗吗？”
自己都醉成狗了，还操心他为不为人，真的很心系他人。
陈旭拽着人的胳膊上提，用的力气有些劲头，“冯总醉了，都说胡话了。”
冯御意不屑地笑哼，“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呢。”
陈旭也笑，他抓着人的小胳膊往下走，那胳膊上的肌肉有些绷紧，他怕抓不住人溜地上，就又握紧了力道，力气大到令他自己都怀疑的疼的慌，冯御意却还是随性不羁的模样，半点不见异样，只是依旧不拿正眼看他。
好在司机勤勤恳恳的敬业，来得极快很快就交接了人头。
陈旭把人递过去，那人酷酷拽拽又睇视他一眼，躺进后座。
车门被关上，快而稳远去。
陈旭搓了搓拨脖子侧边被人呼吸扫过的地方，又不紧不慢的拍了拍衣服，驱散些味道，他又往酒局里走去，那堆人不能不管，还得给他们送回家去。
回去的转角，飘飘洒洒的路灯光线下，陈旭怀疑自己眼花了，竟然看见底下衣冠楚楚立着个人，挺俊的两条指骨间挟着一枚烟杆，还是白色的烟身银白色的嘴冒，雾白的烟气下，隔雾看花的呈现着一张优雅肃然的脸。
可若要深究能在这看到人也不奇怪，毕竟冯御意是关栖弦关系还挺深厚的朋友，这地方说不定人也刚好有饭局在这了。
看见了自然就不能熟视无睹，他走近，这次关栖弦竟把他当人看着他，还开起了话，音色维持着他的那腔淡而又雅定的调子，“看来你适应的很好。”
那双不透光深黑的眼睛看着他，似是要把人扯入腥风血雨中，陈旭正预备讲几句虚情假意的话，说是公司栽培的好，关栖弦继续的话打断了他，“明天去找齐妍，以后她带你。”
齐妍是关栖弦的秘书，让齐妍带他，这意味着他能触碰到关栖弦接触的层面，工资会涨，职位也会涨。
雾白的烟飘洒着，那要丝丝缕缕像是又勾缠到他身上，营造着什么样的美梦。
陈旭亮高了嗓子，一派盎然之意，天降之喜，关栖弦不雪藏他了，他忙着道谢，“谢谢关总的培养，我明天就去找齐秘书，好好地跟着对方学习，一定不辜负关总对我的期望。”
烟头上的星火明灭，关栖弦冷冷淡淡的用指尖点了点烟身，烟灰被抖落了些，恍忽的烟气宛若引人堕入过去月夜的迷雾——未吸尽的烟在笔挺的西装袖口翻转下进入垃圾箱的灭烟处内，关栖弦再未发一语，冷色的视线和冷淡的神色，率先便走进会所里边。
他身上的风衣在空气中掠起凉意，陈旭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爽爽快快作了送别语，夜晚的空气有特殊的清凉，目送人离去后，陈陈旭也抬步往里走，他还有一群可爱可亲的同事要处理，这时间大概福祸相依。
只要踏实肯干，升职加薪不是梦——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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