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状态下根本不能见人，陈旭狠狠瞪了微生濮一眼，“微生濮。”陈旭压着腔子，“锁链的钥匙呢？”
底下的脚步声有些匆忙，陈旭听见给他送饭的阿姨过去正和他奶奶说话，紧迫混杂着焦急催促着陈旭尽快得到钥匙。
微生濮从容冷静的很，“你想要钥匙？”他自顾自的慢言细语，说话不紧不慢的，“可是你拿什么换？”
他的发边往下滚着血珠，“我也不为难你，给你指条明路，以后，你得听我的话。”
陈旭是搞不明白现在收小弟是不是都到了这石破惊天的地步了，那是付出贼巨大，不过他也没什么时间犹豫，“好，不就是给你当奴才吗，但是也得有期限吧，最多三个月，一个学期。”
“什么时候结束我说的算。”
陈旭咬牙，心神完全被底下的声音牵去，他一时不想再拉扯时间，“好，尽心随意，钥匙。”
微生濮的指尖勾在他脖子的红绳上，被体温浸的微凉的钥匙被扔了过来，陈旭来不及让惊讶的情绪全盘拖出，他解开腕上的脚链，胳膊蹭了蹭流血的脑袋，拍了拍褶皱的衣服，就立马冲下去，冲到台阶上的时候朝背后骂道，“变态。”
微生濮勾了勾指尖，他只是要把需要掌控的东西放在最妥帖的位置而已，手段仅仅是手段。
陈旭见到他奶奶的那刻，直接拥抱了下，拥抱过后就拉着他奶奶的手往外走，他奶奶的惊异掩着了，跟他一声不吭走了出去。
旋转楼梯之上的位置高高的，有人在底下拉着人走，有人在上面不得吹会高高在上，仅做观看。
上方的目光沉压压的倾轧下来，落在他的脊背上，陈旭挺直了脊骨，拉着他奶奶走了出去。
今天不可论，明天未可知。
陈旭拉开大门，外边却有着穿着黑色西装带着墨镜的人拦住了他，他奶奶像是已经见过这些人似的，也没什么惊吓，微生濮在上方慢悠悠道，“见着奶奶就打打招呼，就当这是自己家，带着人跑什么？”
没错，他并不打算信守承诺，他出了这门肯定是要退学跑的，甚至还得搬家，他都如此不嫌麻烦费功夫了，可微生濮第一步都给他拦断堵截的死死的。
从没有这么冷静过，他冷静的可怕。
陈旭看向他奶奶，他奶奶的表情也正担忧，微生濮有病，疯病，病入膏肓无可救药，这个该死至极的疯子。
怒火是熄冷的火药，陈旭抓紧手中剌手的粗糙大手，他带着他奶奶回去，将老人安置在沙发上，“奶奶，你在这坐着，你别担心，没有什么事。”
大奸大恶之徒，陈旭瞥向楼梯之上，双臂抵着栏杆的人，却听到他奶奶说，“学生，我家旭怎么惹恼了你，要是我家旭儿的错，肯定让他给你道歉。”
微生濮长得好，他一笑那标志模样就会更标志，是老一辈会喜欢的，可惜他脸上挂着一条血线还在故作乖巧的笑，那使得景象步入惊悚，“奶奶，我们只是打闹，没有大的矛盾，只是他很想见你，所以才叫人把您带了过来。”
陈旭明白了，那群保镖把他奶奶带过来的，他忍着勃发的怒火，睁瞪着眼睛看人，他不能表现的过火，他奶奶在这。
陈旭的手蜷握着，微生濮笑看着，叫上阿姨把他奶奶带到了别处。
“在老人家面前过激总归不好的。”微生濮善解人意道。
“是要我给你下跪恩怨才能一笔勾销吗？”陈旭静默半晌，隔着弯弯曲曲的楼梯，高高的台阁，在底下把话送到上边给微生濮听。
哒哒的敲击声由着连着斑斑点点血迹的指尖传出，微生濮看着陈旭，莞尔一笑，“那你就跪，不过什么时候满意我也算不准。”
陈旭脸上的肉拧了拧，瞳仁里牢牢锁着微生濮那玩世不恭的高高在上姿态，持着“虚怀若谷”的笑，“跪你狗屎。”
他转头就去他奶奶被领下去的地方，什么后果，他都不想去思考计较，他只想见着他奶奶。
楼梯上扑打扑打的脚步声蜿蜒而下，隐形的夺命绳般一点点绕近陈旭，陈旭的后颈蓦地被捏住，湿凉的掌心凝出的汗抹在他的后颈上，不由自主激起他上半身的战栗，反感的几乎要起鸡皮疙瘩。
陈旭站着不动，轻微撇着头去看把湿漉的额头凑近在他旁边的人，血色还活着的流动，裂开的伤口贴在他的脸上，微生濮的吐息泼洒在他的脖颈上，“你给我包扎伤口，待会儿就把你奶奶送回去。”
这就是为什么他没动手的原因，他等到了甜头。
陈旭掐着微生濮的脖子，也不使力，微生濮形状轮廓优美的下颌托在他的手掌间，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飘着雾的稍显迷蒙混沌，血哧溜溜的顷刻就弄脏他的手心，他应道：“行，说话算话。”
微生濮用两部手机兑现了他的承诺，陈旭用了一台手机，他奶奶也用着一台，这样搭建起了他和奶奶的联系，能让他每天都确认他奶奶的情况。
这也轮到陈旭兑现他的承诺了，微生濮把家里做饭的佣人辞退了，他的日常起居什么的，全都靠陈旭给他照料起来，不仅要给人做饭端饭，连衣物他都得给对方手洗。
微生濮喜闻乐见这种情况，乐在其中享受得很，陈旭就受劳受怨一奴仆，每次看见微微生濮大爷似的坐在那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五指痉挛就恨不得把对方掐死。
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受害人伺候加害人，不伺候就要被强权给弄死。
幸好的是，他不是需要事事关心，除了做饭洗衣外，微生濮也没有加量加时给他安排别的做活，他在别墅里也出不去，大门时常锁着，所幸的是微生濮不常出他那个门他把别墅转过遍后就在网上查询学习资料，课程不能再拖拉。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又是一个礼拜舒转，陈旭心心念念的都是去学校。
新的周一开始，这天微生濮出去了，陈旭就思量着怎么离开，只是屋内封锁很严实，找不到缺口。怨天载地的就等到晚上，他早上中午都没吃饭，晚上就给自己做了番茄鸡蛋面。
热腾腾的面条摆在餐桌上，他拿着筷子把菜面混合着搅搅，用筷子蘸取汤汁刚尝了味道，始料未及的一只手就挥了过来，噼里啪啦的，桌上的摆件也跟着被那双手给扫到地面去。
掕着空荡荡的筷子，嘴巴里只能咂摸出一点鲜香，陈旭去看此番行迹的丧心病狂之辈，微生濮发丝凌乱的缕搭在眉睫之上，一双写意画的眼睛熏染着赤色，脸上泛着胭脂色的浅红，右面的脸颊的红有些夺目，像是印章湿濡的深红，点点迹迹地摹出细长的五指形状。
微生濮走得近了，他又能看见被像是长指甲画出来的苗条的划痕，微生濮面上带着无端的情绪，冷冰冰的嘲弄着他，“吃我的住我的，你还活的挺开心。”
陈旭淡定地放下筷子，呦，他当怎么了，原来是被人抽耳光了。
哈哈，活该。
微翘着嘴角，陈旭不怒不恼应对着微生濮的无端生事，“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走，一点也不再让你破费。”
显然微生濮既没有稀里糊涂，也没有成人之美，他垂着浓长的睫毛，眼白和眼球中耽搁进阴影，他眼下有些裸红，无声地看着陈旭，像是马上要褪去理智人皮要扑上来撕咬的疯子，声音喑哑，看着陈旭嗤笑一声，“你别想。”
说完，胳膊撞过陈旭的肩膀就上了楼。
陈旭拍了拍肩膀，站起来，也没管地上的狼藉，等到微生濮上了楼后，他也回屋子，先给他奶奶打了通电话，报平安什么的，然后就洗漱睡觉，他安然一觉至天明。
第二天，脸上被砸下几件衣服。陈旭拿起来一看，是干净的新衣服。
“走，跟着我去学校。”微生濮丢下这句话，就下了楼。
陈旭快速地换好衣服，生怕微生濮反悔，仓促洗了脚漱了口就下楼去，微生濮现在门口，外面的太阳熔金般的亮，陈旭踏出别墅的那一刻，心潮涌动，不仅为这恍若隔世，也为这凡体肉躯曾做楚囚。
回到学校一切像是画上了休止符，微生濮像是很忙，除了上课的时间，神龙不见首尾的。
因此他少了微生濮的打扰，就剩一个多月就要期中考试了，陈旭得奋发图强，奋笔疾书，努力上进，取得好成绩。
天不遂人愿的地方是，第三次月考，陈旭被迫和微生濮同桌，这一天天的，没个好日子。
微生濮也不再那么频繁的出去了，下课也基本都在自己位置上，上课闲着无聊就骚扰他，下课他周围又紧紧的是各式各样的同学包圈。
对方应付人那是有一套的。装的是人畜无害，小清新的妍丽芙蕖，实际上，那暗流涌动中婉转，都掺和泥沙的污浊，微生濮骨子就是傲慢自矜的，和品行不佳的人交朋友，那是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的。
当然这又不是要紧的，重要的是，这人群的水泄不通终究是给了他伤害，有点碍事。
所以晚上放学的时候，下课铃一响，百米冲刺飞奔出教室，该凑过去的人还是凑过去了。
陈旭没去吃晚饭，他在校园里胡乱游荡，步履散漫而没有方向，走到哪是哪，一切都是邂逅。
他走到学校的一个池塘边停驻下来，这小池塘的水铜绿色的，不明净的水面上漂浮着几朵里面瓣瓣叶叶纹路虚假的塑料荷花，上面还凝着褪不去的尘灰，像是和被遗忘的地方。
视线在周围转着圈看，陈旭的目光在围着灌木丛的红棕色长椅上顿了顿，木实的椅子上卷落着颜色暗淡的落叶，同这黯淡的夜晚相得益彰，也同这上边斑斑鳞鳞的泥巴铁锈相映成辉。
闲情逸致的心被磨下，陈旭就着不怎么亮眼的灯光又看了看这片基本无人问津的地方，没有诗情画意给他赏，也没有离愁别绪供他愁，平平淡淡的，琢磨不出什么味道，他踩着脚底裂缝参差的青石板决定还是回去。
右脚迈过一个深邃横斜的浊泞的小壑，就听着了一耳朵不同寻常还颇为熟悉的声音。
感念于这声音近来朝夕相对，这一下就破坏了闲逛的心情，那是微生濮笑意盈盈的声音。
而回答他的另一道声音格外冷淡，雪里捞冰里封似的，任是个冷暖自知的人都要被着冷酷的调子给心上锋利地划几下。
这另外个说话的人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故人了，浅薄之交，不易忘却，是褚喻章。
偷听别人的墙角根本不是正人君子所为，陈旭自诩不是正人君子，他心像是被悬吊起来，择取着他想听的那道声音。
不过听了一会儿，陈旭从这对话中品出不太寻常的意味来，微生濮会说漂亮话，这他不可否认，但这话是否是过于殷切，跟溜须拍马屁似的。
有了这点定论，陈旭也就不再多留，悄无声息的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校园的大路他走得稳当当，灰冷的天空下，风刮着枯棕色的树叶，井然有序的飞舞着，孤零零的树杈呼啦啦响，陈旭勾拉树枝又捞玩树叶，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是想蹭跟褚喻章的情分让他帮忙解决他现今的困境，还是真的为人着想，不想让渊清玉絜的人遭到这歹人的污染，陈旭觉着什么催促着他去见褚喻章。
拇指搓着手中的残叶断脉，纷乱的思想犹如在火上被架烤，纠结挣扎了半天直到晚自习结束，陈旭才下定决心。
晚自习，微生濮没有回来，对方的晚自习总是缺席，而今晚的晚自习是数学课，而数学老师的课总是听者甚少，不过一二十人，他看了看旁边空荡的座位，上边仅仅摊着白纸黑笔。
他坐在位置上，人群已经裹狭着热闹离去，热气几乎荡然无存在寥落的教室内，陈旭翻翻课桌，又整理桌面，最后拿着一本课外读物，就往外走去。
一班，其实就在二班的前面，这是很近的距离，只需要走上几分钟，就能到达一班教室的后门口。
后门口几个学生与擦肩而过，他站在后门口，安抚着不怎么宁静的情绪，他一面斥责自己说为疯狂找死，一面又不可避免想要胆大妄为。
他从后往前看，一班的学生基本没几个了。严格来说，不过又小会儿的功夫。一班只剩下了两个人。
褚喻章在，微生濮也赫然在列。
微生濮仍是满面笑意如同台上最完美的旦角同褚喻章说话，而他看不见褚喻章的反应，似乎很冷淡，却又没那么冷淡。
陈旭只能看见褚喻章拔峻韧劲穿着领子袖子雪白后面湛蓝的毛衣，他的心脏一下子迸发出急来，跳的挠动神经，脑袋又自发的探深，手扒在涂着浅黄色颜料的门框，猛不丁，陈旭陷进一池旖旎的湖泊中。
他呼吸暂停了一瞬，那是顷刻间，脸不红心不跳，心情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到冷酷，他跟微生濮这玩意大眼对小眼了。
这突然的冷静简直是如有神助，陈旭立马就想跑，却瞧见微生濮冲他眉眼弯弯，笑得比春花灿烂，脂红的唇勾出要命的漂亮弧度，“陈旭，你来找我？”
有没有人告诉过微生濮他自恋到该死，陈旭见到褚喻章的胳膊动了下，褚喻章的脑袋转了一旁，露出了清俊斐然的侧脸，陈旭心脏就跟被一箭中的了，登时脸上一阵燥红。
褚喻章只是睨了他一眼，就又端端正正坐正了身子，陈旭一时进退两难，微生濮却盯着他一眨不眨的，看他半晌，又叫他过去。
陈旭踯躅犹豫的走过去，他离得那人的距离越近，他脸上的热度就越绯热，甚至于他感到上下唇都漫进了热，心头跳得很厉害，陈旭走到微生濮旁边，现在褚喻章的前面，想跑又不想跑。
他像是千万无语要说，却又无话可说，纠结了半天，他才吞吐道，“喻章同学，好久不见。”
陈旭近在耳边听到一声嗤笑，他没有理会，因为那昙花一现的注视又落在他身上，月光凉般似的，这个一激动，他就一抽风，“喻章同学，旁边的人一看就是蛇蝎心肠的，希望你不要被人给蒙蔽了。”
此话一出，陈旭肩膀一重，他红着脸去看旁边，刹那间，看到微生濮面无表情的冷面，登时热度迅速褪去，也意识到刚说了什么石破惊天的话，顿时心如死灰，悲从心来，他强挤出一个弥补的笑容来，忽然又收敛了，他那会儿说话迷迷沌沌的，这会儿却是字字清晰有力，“就是在说你的，怎么？”
微生濮却罕见的没有生气，他像是抓到了一个稀奇生物，用着极大的力气掰正陈旭的身体，直面这褚喻章，“喻章，没想到啊，你原来在学校还有这么个小迷弟呢，你喜欢吗？”陈旭推拒着微生濮。
微生濮松开手转而给他脑袋瓜糊上一巴掌，那力道不轻，让陈旭脑瓜嗡响，却不舍得把目光挪开，褚喻章正说话，“陈旭，你是来找我的？”
对，陈旭幽幽地想，他就是来找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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