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今昔在前，身后跟了一串儿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们排排好，满是对回家的憧憬，终于从不见天日不知年岁几何的养蛊场来到了地面。
大伙儿的神色都很是恍惚。
看着月光下显得有些阴森的山谷，却像是见到了震撼人心的美景般。
眼睛控制不住的四下打量，像是少看一眼就再也看不到一般。
“十岁以上的出列。”
似比月色还凉的声音，将他们贪恋的目光拉回。
待到符合年纪的孩子都站了出来，一开始哭的那个小姑娘扬起天真的小脸。
在众人‘你好勇’的眼神下，快步跑来，一把抱住了宴今昔的腿。
宴今昔低头看她。
就见她泪痕未干的小脸儿努力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宴今昔忽的一笑。
小姑娘笑意僵在脸上，却依旧没有放开。
她倔强看着宴今昔的眼睛，又聚集了一泡泪水，双手更为用力的抱住眼前这个看着很吓人、不像好人的姐姐。
不像好人的宴今昔，在一众孩子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时抬起了手。
那只能轻易取人性命的人，轻柔的放在了小姑娘的脑袋上，揉了揉她枯黄柔软的发，声音变得温柔了几分：“暂时还不行。”
小姑娘嘴一瘪，眼泪一瞬间流下，哭唧唧道：“为什么呀？”
“因为，眼下你们在天子脚下，离你们来的地方太远。”宴今昔好脾气的解释，“姐姐就一个人，没办法将你们一一送回去。”
宴今昔瞅着她仰头的姿势，觉得自己的脖子也有些酸疼。
干脆将人抱了起来，看向出列的孩子：“拖得动尸体吗？会收拾房间么？”
不等他们再胡思乱想，宴今昔吩咐道：“两人一组，去将木屋中驯师的尸体拖出来，丢至谷外。
做好后，一人拾柴火，一人回来将负责的木屋收拾干净。”
不明所以的孩子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刻停顿，按照吩咐各自行动。
待他们来到最近的木屋前，大开的门内，躺着一具穿着打扮都极为熟悉的人。
他们都没见过驯师的真实样貌，可要想分辨他们还是很容易的。
其中一个孩子低呼：“是掌管杀人技的驯师！”
这一瞬间，孩子们麻木的心也有了波澜。
一组组人飞快奔向其他木屋，甚至连学来的轻功都用上了。
等他们将尸体都抬了出来，不自觉的看向抱着小姑娘的女子。
本该骇人的脸，本该森寒的月色，居然在此刻让人感受到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感觉。
等他们把尸体抬着去了谷外，看见了倒在两侧的尸体时，终于捋清了是什么感觉。
是以为是夜叉的人，却在顷刻成了神一般的存在，让他们看见了新生的希望。
一个杀了驯师，还会温柔的将冒犯之人抱在怀里的神。
好在宴今昔并不知道拖尸体的孩子心里是如何想她的。
看着一扫麻木，勉强找回来些许正常的孩子们，宴今昔将怀里的小姑娘放下，轻拍她的脑袋：“之后一段时间，这里将会是你们临时的家。
去吧，去跟哥哥姐姐们一起收拾临时的家。”
小姑娘是个机灵的，胆子也挺大。
她会主动靠近宴今昔，有一部分原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多的，是她的感知比一般人强。
感知到宴今昔给她的感觉和那些驯师不一样，顺从自己的感知，也加深了对自己感知的信任。
于是在面对宴今昔时更加轻松。
依言跑了两步，又停下：“姐姐，我们收拾好了又该做什么呢？”
“自是，好好睡一觉。”
小姑娘得了话，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痕，一蹦一跳的跟随大伙儿进了木屋。
他们年纪虽小，却都是过过苦日子的。
无需宴今昔细致安排，由拖尸体的孩子领着，力气更大些的去打水，其余人或是拿着扫把，或是拿着抹布，各自行动起来。
宴今昔则又回了养蛊场。
防备心更重的孩子们没有接收到退离的命令，哪怕备受煎熬，也站在了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宴今昔扫了一眼众人，“这里，是三皇子的暗卫营。
不过，此后就不是了。
此刻起，此地归我。至于你们……”
百多号人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被‘三皇子’的名号给惊住。
皇室贵胄，原来离他们这么近。
本该一辈子接触不到的人，原来是驯师口中他们的主子。
更是让他们在炼狱中苦苦挣扎的恶鬼！
众人震惊一瞬，又重新回归死寂。
换不换主子，对他们而言没有区别。
无非就是重复之前的日子，重复着和熟悉的人厮杀，取得活下去的资格。
“你们都是历经过数次厮杀，甚至有些人或许有资格取得离开此地的机会。
不论哪种，我都不会轻易将你们放离的。”
他们和前一批离开的孩子不一样。
那些孩子心里还有憧憬，心肠还不至于冷硬。
将只知厮杀、听令的人放出去，他们兴许会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世间存活，兴许会因冷硬的心肠成为挥着屠刀的刽子手。
但他们还有救。
宴今昔深知，能救他们的不会是她。
她能让他们换一个活法，却做不到治愈已经残破死寂的心。
可在地面上的那一批人，将会是他们重新燃起希望的生机。
“排队上前。”
令行禁止不外如是。
在训练暗卫这一块儿，宴今昔不如出自皇家的影卫。
可她需要的，也不是行尸走肉。
宴今昔在怀里一掏，明明并不臃肿的装束，却藏了一只硕大的瓶子。
里面是她制成药丸的解药。
递给打头之人：“一人一颗，分发下去。”
打头者也是一位姑娘，看其容貌与举动，是习媚杀的。
她没有多看没有多问，率先倒出一颗，直接吞进了口中。
被分发的人也跟她一样，在宴今昔眼皮子底下将药丸吃下。
“这是能彻底解了你们身上剧毒的解药。”
宴今昔不在乎他们的反应，“自此后，你们不会再受毒发之苦。
我亦不会再用另一种毒控制你们。
散去吧。”
宴今昔没将通向地面的通道关闭，就这么敞着。
不会阻拦他们上来一观，只是宴今昔知道，他们不会上来。
和底下的死寂不同，地面上称得上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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