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早朝对卫若鸿而言格外的舒畅，起码能光明正大的打瞌睡，不用担心被季文泽那个小老头苦口婆心的劝说了——
因为谢凭风会帮她挡着。
而自己只需要躺着打瞌睡就好了。
连卫若鸿自己都没有发现，一向贪慕权势的自己，竟然也有一天会放心的把权力下放给他人。
那个人还是自己过去深深怀疑着的谢凭风。
谢凭风把这些事做得很好，各种大事小事都能完美地处理，偶尔有些事商量不出来结果，需要有人决策，才会来问一问卫若鸿。
而卫若鸿的回应通常就是简单的一句“那就听丞相的吧。”，说完以后，自己倒头就睡。
对谢凭风简直不能再信任了。
可却有一个话题是无人敢讨论的。
那便是李和的事。
谁不知道，他李和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陛下护他护的紧，没几个人敢讨论他的长短。
原本还有个谢凭风能与他抗衡，可谢凭风在陛下眼里已然成了威胁，于是李和自然一家独大。
不过从谢凭风回朝以后，有心之人便能看出，谢凭风在卫若鸿眼中地位直线上升，就连当初的李和，也未曾被陛下如此信任过。
于是自然就开始了对李和的讨伐。
殿下的人吵得厉害，本来卫若鸿想装听不见，但仔细一听，却听到似乎还有谢凭风的声音，于是皱着眉坐起身。
“怎么了，怎么这样吵？”
见已经吵到了卫若鸿，谢凭风神色似有些自责。
卫若鸿安抚的看了他一眼，一手撑着扶手，另一手把玩着酒壶，斜坐在龙椅上，环视下面的一排排大臣。
“诸位爱卿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正吵得紧吗？”
还是季文泽回的她：“陛下，老臣不知，关于李和李大人陷害丞相，导致丞相被关在狱中半月有余一事，陛下该如何处置？”
卫若鸿倒也考虑过这事儿来着，对大部分大臣来说，李和的陷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但卫若鸿并不想处罚他。
倒不是舍不得李和，一是因为证据不足，李和的手段太高超，唯一的特务机构东厂又是他统领的，压根没法用，还是靠她临时组建了一支队伍才调查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证据，倘若因此便贸然处置李和，洗清谢凭风，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再者，她听特务说李和似乎是在与一位王爷背地里合作，意图篡位，她已经在李和那边埋了眼线，估计不日便能调查清楚，急着处理李和，再想找到朝中有哪位王爷意图谋反，估计就难了。
放出李和这条小鱼，钓上更大的鲨鱼，何乐而不为呢？
卫若鸿微微眯了眯眼，抿了一口酒，靠回靠背上：“爱卿以为如何？”
季文泽厌恶李和很久了，一听到这个，苍老的眼睛激动的像是能放光：“臣以为，李和那个死阉——不是，那个，李和大人李大人当初在朝堂上放出证据，说丞相意图谋反，还迷惑陛下让陛下把谢大人打入大牢。”
“而如今，丞相已经被放出来了，这也就是说，陛下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丞相的清白，那既然如此，李大人当初的证据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捏造事实，不就是陷害吗？”
“所以，老臣希望陛下能早日将李和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卫若鸿看了一眼谢凭风：“老师怎么看？”
谢凭风一字一句地斟酌开口：“臣以为......臣以为，陛下乃明主，凡事自然有自己的判断，无论陛下决策如何，臣都会听从一切的安排，绝无怨言。”
所以，小七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吧？
他知道李和过去救过小七的命，又是从小陪着小七长大的，在她心里很重要。
他不敢奢求小七会向对待自己一样对待李和，但哪怕小七给李和降职，或者当众呵斥他几句，甚至只是罚他几个月的俸禄，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卫若鸿几乎要躺在龙椅上，慢慢品着酒。
无数视线都在看着卫若鸿，急迫的等待她的决定，却无人敢说一句话。
终于，卫若鸿开口了。
“诸位爱卿这样看着朕作甚，朕已经私下责备过李和了，大家也切莫要太过怪罪他，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
谢凭风只是低着头，静静的听着，原本一丝不苟的束发也掉落了几丝，落在额前，掩去他眼里的狼狈。
“放屁！”
有脾气爆的武将当场骂出声。
“陛下口中说，已经责备过那个该死的阉人了，但私底下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呢？说不定陛下和那个阉人一唱一和，自导自演了这出戏，目的就是为了把谢大人打入大牢也不为过。”
“姜龙！莫要胡闹。”谢凭风呵斥一声，只是声音却有些疲惫。
小七的态度很明显，摆明了就是想维护着李和而已，既然她的态度已然明了，自己就不必执着于什么公道了。
“谢大人，你受了如此大的不公，怎能就这样——”
一声巨响传来，众人都噤了声。
卫若鸿腰间别着的酒壶被重重摔在地上，陶瓷碎片无意中划过谢凭风的脸，蹭出一道发白的痕迹。
碎片像是从心里划了一道，而不是脸上。
她眼里都是化不开的寒霜，却依旧微笑看着谢凭风：“老师也觉得，您受了极大的不公吗？”
谢凭风哑然：“臣不敢。”
“是么？”
谢凭风不敢再看卫若鸿的眼神，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心里就会难受的喘不上气。
这样冷漠的眼神，他已经看了许多次了。
“既然如此，那老师下了朝就来朕的养心殿吧。我与老师，单独的谈一谈。”
言毕，便起身，舍下台下站着的大臣，径直走了出去。
包括季文泽在内，无数人有些同情的看着谢凭风。
谁不知道，陛下与丞相离心许久，好不容易缓和一二，现在竟然因为一个李和，二人的关系又要回到从前了吗？
那丞相也太委屈了些。
明明是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忠臣，还是亲自照料陛下长大的老师，却要这样被怀疑，任谁，都会觉得谢凭风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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