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前些日子，确实是他不太节制，害得她在床笫之间哭了好几回，有一回甚至连嗓子都哭哑了。
到今日，她都还时不时咳嗽两声。
沈清宜微叹一声，整个人缩在江里怀里，有些闷闷地道：“江离，我会过来这边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就算我走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
说到这里，她又轻哼了一声，“不过你小子一向无情无义的紧，我才不信你会真的因为我伤心呢。”
“我要是真走了，你呢，就还和以前一样，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你放心好啦，我这个人一向是宽和大度，就算我死后你过得很开心，我也不会同你计较的。你要有心，碰上我今日的时候就去我墓前，给我送一枝京城开的正好看的花吧。”
她一向是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
说到这里，沈清宜突然想起来自己读书时看到过的一句话。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她嫁过来的时候，江离让人往园子里移栽了好些花，也种了许多的果树。
似乎枇杷树也是有的。
他要是不伐树，哪天她的灵魂在这园子里飘荡，兴趣还能瞧见盛放的花和鲜活的果子。
江离抱紧了沈清宜，向来冷冷静静的一个人，这次眸光却变得猩红起来，“你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个字。”
“沈清宜，你不会有事的。”
他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却也说得十分笃定。
沈清宜想要劝劝江离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她到底只是叹了一口气，默默的道：“我知道你厉害，嗯，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我信你。”
沈清宜其实也不是一个十分悲观的人。
她想着自己除了刚嫁过来的那几日，莫名其妙老是生病发烧以外，近段时间分明身子好了许多。
尤其是和江离在一起之后。
哪怕是到了今日，她也能觉察得出来她的身子骨是康健的，既如此，她也不该这么快早早远命才是。
只是沈清宜也明白，事事不会尽如人意。
她笑了笑，眼神表情反倒是有几分豁达。
兴许人就是这样，到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一日，之前所有的害怕茫然反倒是消失了。
她看着江离，唇角绽出微笑，“你陪我去园子里走一走吧，我想看看冬天的蜡梅花。”
江离眉头微蹙，就是在平时莫说是想看看院子里的腊梅花，便是她要从京城到江南，江离也定会陪着她走。
可是今日，江离却半天都不敢赌。
他抱着沈清宜，一字一句的道：“外头天寒，等明儿个天气好了些，我再陪你去看，好不好？”
他声音分明那样的温柔，与从前的玩世不恭大相径庭。
沈清宜却突然鼻子微酸，眼睛也有些红。
她微微抱紧了江离的背脊，声音有些闷闷的，她开口，说话声有些微哑，“江离，你今日便陪我去看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就是想去看看园子里的蜡梅花，不是蜡梅花也没关系，是别的花也行。”
“我只是想和你一道去逛逛这园子。”
她怕今日再不去。
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说遗憾是人生常态。
可如果在生命的最后一遭，她连同江离一道去看看花都不能的话，她还是会觉得十分难过。
江离最怕听到沈清宜难过的声音。
她这样带着哭腔同他说话，他便什么原则都消失了。
他看着沈清宜，好半晌之后，到底是握紧了她的手，“好，清宜，我陪你一道去看花。”
沈清宜脸上便浮现起了一丝笑意。
她二人同撑一把伞。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的往前走，今日的风雪其实并不大，沈清宜撑着伞，雪花便这样落在了油纸伞上。
她今日难得穿了红色，这样鲜妍明媚的颜色，在初冬的雪景里，显得格外的扎眼。
走到蜡梅花树下的时候，沈清宜脸上还挂着几分笑，“你看，这蜡梅花真好看。”
“江离，多谢你啊，多谢你让人为我种下的蜡梅花，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花很漂亮，我也真的很喜欢。”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逐渐被眼泪给模糊。
沈清宜一直以为自己其实做好准备了，可是一开口她才发现，原来就算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在抬头看见蜡梅花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江离替她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
他唇边带着几分笑意，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小柿子非有些没出息，“只是种下蜡梅花，你便这样感动，我的清宜怎的这么好骗。”
还好，这样的小傻子没有落在旁人身边。
她这样傻的人，若是被旁人娶了去，岂非会被骗得很惨？
对啊，她就是个傻子。
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明明鬼见了都厌倦，神仙见了都发愁，她却还是会不计前嫌大发慈悲地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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