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一月，还留着淡淡的深秋的痕迹，冬只差一场大雪，就可以把这些痕迹都抹掉。
机场内，沈澜看着窗外的景象。
她知道，她最喜爱的秋天，又一个将要过去了，这是她度过的第二十三个秋天。
她将要做一个决定，不远万里，去找一个人。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成域的cA7763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21号登机口上飞机。”
听到声音，她拖着行李箱，走向登机口。
身后，是这个城市秋的凋零。
她拿出手机，给顾若南发了一条消息：
顾若南，我想你了。
她并未急着等他回应，他知道他不会回应的那么快的。
那些女孩子们计较的秒回，她不能计较。
她知道，生而为国，哪能顾儿女情长？
2
长达八个小时的航班，她终于踏上了这片名叫成域的土地。
这片有他的土地。
成域是一个处在华夏西南偏远的城市，不比她所在江渝繁华，却是她所爱之人要用生命守护的地方。
她早已打过电话，请求可以来见他。
上面同意之后，约定好时间，在门口带她进去。
她不敢稍有迟到，离约定前二十分钟，他就已经站到了门口。
她明白他的信仰，尊重他的信仰，爱他所爱的信仰。
喜欢有信仰的他。
不出两分钟，有一个战士已经站在门外。
那一刻她真正的知道了，他所信仰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为国为民不为己。
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他们永远都不会让你等。
那个小战士很严肃，看到她之后，招了一下手，面容放温和了些。
她抿着嘴，掩盖住即将见到他的心情，微笑着跟着他进去。
进去之后，宽阔的一望无际的场地，各种训练地点，红色的刺目，白色的庄严，黑色的肃穆。
“嫂子，你这次来告诉南哥了吗？”小战士问道。
她很快捕捉到了信息：南哥。
“我在上飞机之前发消息了，但他一定不会知道的。”她笑着说道。
“嫂子要体谅我们，我们这儿可是有制度的。不过南哥见了嫂子一定会很开心的。”他黝黑的脸上绽开一丝笑容。“嫂子长得这么漂亮，南哥肯定是朝思暮想。”
沈澜笑着。
“他朝思暮想的可不一定是我，反倒是我朝思暮想他吧。”
“不会的，南哥休息的时候总会一个人，肯定是跟嫂子说话的。”
沈澜只笑，不说话了。
小战士见她不说话，也不搭话了。
3
很快来到了他训练的场馆，她被安排在了远处眺望的楼上。
一模一样的服装，但她总能一眼就捕捉到他。
那熊熊燃着的大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揪着她的心。
记忆之中，这个叫成域的地方差点儿让她丢了性命，但却也让她遇见了他。
他就像那样抱着假人一般，抱着自己，从熊熊大火之中为她开辟一条生路。
他的怀抱，很温暖，温暖的让她安心。
由大火引来的恐惧、悲伤、无助，在他的怀抱里似乎都得到了安抚，一种不属于大火的安心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那是三年前。
他救了来这里旅行的她。
三年后，
她来找他了。
演练结束了，他没受伤。
她的心放下了一点。
她下去找他，再近一些看他，她似乎眼泪都要出来了，可她忍着自己想要扑过去抱住他的冲动，站在远处看着他。
她笑着，越发灿烂。
泪，凝到眼眶里。
他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在听着这次演练情况，板着的脸，严肃庄重，没有在她面前的嬉笑。
他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班长的话讲完，提示着顾若南：“今天，有亲属探望，顾若南，出列！”
顾若南下意识的笔直站了出来。
然后几乎是很快的一偏头找到了她的方向。
双眸凝视，两个人忽然一笑。
沈澜走过去，两个人并没有似小情侣那般着急的冲过去，两个人相视着笑着拥抱。
那个怀抱，是沈澜无数个黑夜想要投入的怀抱。
差一点点，她在他面前装作的坚强就会崩溃。
……
4
中午，沈澜和他一起到食堂吃饭。
食堂的饭很简单，营养均衡。
他照顾着她，给她打饭，给她洗碗。
几个和顾若南经常坐在一起的战士们打着趣，顾若南只是偶尔回应，看着沈澜。
两个人对坐着，时常相视一笑，都不说话。
原来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告诉对方，可是见面的时候，只是看着对方笑。
吃完饭，两个人走在大院的小道上。
拉着手，依旧不说话。
只是掌心的温热，就足以让两个人知足了。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他问道。
沈澜看向他，他似乎又黑了不少，他们好像已经相隔了半年之久了，微信视频上看不出来的东西在现实中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哪里有些小变化如今沈澜都能观察的到。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多一些。
“我在上飞机前给你发信息了。”沈澜笑着说道。
“我...”顾若南欲言又止，他知道他亏欠了她许多。
“我知道。我都懂。”沈澜看向他，温婉含笑，情意绵长。
两个人就这样简单的慢慢的聊着，在大院的小道上走了好几圈。
沈澜是一个在情感上内敛的女孩儿，这样的女孩儿内心很清楚这份感情，会珍惜，不会无缘无故的去生气，纵然有小心思小脾气，也会顾着对方。
印象中，三年之久，他看到她调皮嬉笑撒娇的样子很少。
大多时候都是她看着着他，笑着。
似乎两个人一个微笑就可以明白所有。
“我昨天...去看婚纱了。”沈澜突然说道。
顾若南有一点点惊讶的看着她，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昨天陪着我姐姐去选婚纱。”沈澜接着说道。“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婚纱，我借来了，就给你穿一次。明天是我生日，是我二十四岁的生日，今天是我二十三岁的最后一天了，我再穿婚纱...可能就又是三年后了。”她不知道怎么说，重复的话说了好几次，生怕他听不明白。
顾若南黝黑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
“好。”
沈澜很高兴，拉过顾若南手中的行李箱，就向前面的宿舍楼里跑去。
她跑的样子像个小女孩一般，这样才象是二十三岁的年纪。
顾若南看着她傻笑。
5
其实两个人的爱情很简单。
沈澜跑到了他的宿舍，他的宿舍干净整洁，空气中淡淡的飘着属于他的清新的味道，让人很舒服。
她打开行李箱，换上了那件白色的婚纱。
婚纱落地，此刻的沈澜风情万千，温婉含笑，一袭长裙将她包裹的整个人如仙女一般，点点钻石在婚纱上镶嵌着，象征着爱情的纯洁。
沈澜刚要跑出去，警报忽然响起！
她着急跑出了门，又折返回来在窗边看着已经消失了的顾若南。
心里似乎被什么揪着，生疼。
她跑了下去，消防车已然已经开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拖着婚纱，脚踝被高跟鞋磨破。
她只站在那里，看着那几辆车的离开，听着那时常在她手机里的声音，久久不能回神。
6
那个早上接她的小战士跑了过来。
“南哥有任务，嫂子是要去酒店吗？我可以送嫂子去的。”
沈澜问道：“什么任务？”
“城东有一座居民楼失火，火势很严重...不过应该问题不大的，这种情况我们遇到了很多的。”他说到一半突然停止，安慰着沈澜。
沈澜微微一笑：“去机场。”
“不多待几天吗？”小战士问道。
“我在这，只会让他分心。”沈澜答道，提着婚纱，慢慢走着。
每一步，脚踝都会传来疼痛。
上了车，她看着手机里的新闻。
“今日下午1:04，城东一所居民楼发生严重火灾。据悉，共有八人被困，一人受伤，一人死亡，消防车很快来到现场，进行救援灭火。”
“在经过20分钟的紧急救援，火势得到控制！六名被困者已被救出，受伤人员已送往医院……”
“一所居民楼发生爆炸，火势再一次严重！目前，一女童被困六楼，情况再次恶化！”
看着视频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听着现场混乱夹杂着女童哭声的声音，他冲进去了，沈澜的心口止不住的一震。
他果然还是像当年一样，义无反顾的冲进去了。
“掉头，去事故地点。”沈澜眼眸一闪，看着前方的小战士。
耳边是报道的声音：
“一名消防战士只身进入大楼，拯救被困女童……”
“嫂子...”小战士欲言又止。
“立刻，马上。”小战士看着后视镜里沈澜的眼睛，不似他初次见面的那般温润，此刻他的眼神像极了那个冲进火场的他心目中的英雄。
“好。”小战士立刻掉头，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现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澜不想再看那些报道，她只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模糊的影子。
冬即将来临。
她最爱的秋即将逝去。
7
车子滑地刺耳的声音响起，从车里出现了一身白色婚纱，丝毫不属于这里的沈澜。
她的心止不住的颤着。
冲过人群的嘈杂，冲过媒体闪光灯的喧嚣，在隔离带的最前方——出现了他。
满身伤痕，怀里紧抱着孩子的他。
孩子流着泪，趴在他的身上不说话。
眼前的泪花似乎倒映出了那日她抱着他一动不动的场景。
可是那一日，不似今日这般绝望。
衣服被烧得面目全非，从里面渗出丝丝血迹，他被烟熏黑的脸看起来疲倦而又没有血色，那双眼睛不是坚毅了，那双眼睛里快要变得无神了。
“顾若南——”
全场里似乎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听不到周围一切的喧嚣。
她跑了过去。
拖着婚纱，踏进了废墟。
顾若南放开了女童，女童离开了她的身边站在一旁，一个母亲冲开隔离带抱紧了女童。
他看着她一身雪白色的婚纱，真的很好看。
他眼里含笑，深情脉脉。
只是冬天太冷了，要多穿一点。
沈澜抱紧了他。
喊道：“顾若南——你得娶我！”
他笑了，爽朗的笑了。
他木讷，与她在一起的三年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
可他，是爱她的。
三年前他冲进火场的那一刻，看到了也如今日一般的一身白裙的她，那双眼睛见到他好似见到了希望。
他爱上了那双眼睛。
爱上了她。
如今看到她这般的美，三年来，似乎就等着这一刻，能看到她为他婚纱落地。
他怀里柔软的女孩儿，是他这三年来日思夜想的人呐。
可惜，已许国，便不能许卿了。
沈澜的泪掉在了婚纱上，她紧紧的抱着他，生怕下一刻他就不见了。
女童稚嫩的问母亲：“哥哥怎么啦？姐姐为什么要哭呢？我已经出来了呀！”
女童的母亲落着泪，温柔慈爱的声音说是这世间最残酷的事实。
“可是哥哥出不来了呀...丫头...这个姐姐她失去了她最爱的人...”
女童愣愣看着自己的妈妈，又看向那抱在一起的身影。
“姐姐...会很伤心的吧？”
“是啊...当然了...”女童的母亲泣不成声。
她们都失去了她们一生中最爱的人。
……
天空下起了雪...
冬，已经到来。
秋，已然离开。
……
寂静无声的废墟里，
小女童稚嫩的问道：“爸爸呢？”
女童的母亲早已回答不出来。
哽咽着，含着泪微微一笑：“爸爸呢...和这个哥哥一起到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有他们最喜爱的风景...”
只是，没有他们最爱的人。
……
大雪纷纷的落……
火烧过的痕迹被雪覆盖……
可是啊，温柔的雪覆盖不了心里的伤……
沈澜知道：
她最怕的一幕发生了。
终究她爱的男人，一生为了国。
……
——2019.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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