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坐在床边，借着月光认真地看着白夭夭平静的睡颜。过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温声道：“起来吧，我知道夭夭醒很久了。”
说罢，床上本该“昏迷不醒”的人儿动了动，窸窸窣窣地揪着被子坐起来，随后万分依赖地搂住他的手臂，脸贴着他的胳膊蹭了蹭。
李莲花揉了揉她的发，“有心事憋着难受就同我说，何苦藏着掖着为难自己？”
白夭夭久久没有回他，只是搂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些。
既然她不想说，李莲花也不勉强，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到周围安静得能清晰的听见风吹树叶的声响，白夭夭才开口说了醒来的第一句话，“花花，我饿了……想吃莲子羹。”
这个时间这个季节哪来的莲子羹？李莲花心知她心情不好，自然是千依百顺的。他亲了亲她的发心，“我这就给你做，你乖乖的待在这里别乱跑，知道了吗？”
怕她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李莲花捧起她的脸，强迫与他对视，很耐心的把话复述了一遍。直到白夭夭乖巧地点头，他才放心地去厨房给她弄莲子羹。
莲子羹的做法并不复杂，把所需要的食材丢进瓦罐里一锅乱炖，最后再加点糖就完成了。
当李莲花端着新鲜出炉的莲子羹走到床边时，看着空空如也的床褥，顿时慌了神。
“夭夭？”他慌乱地满屋子找人，可屋子就这么大，一目了然，哪里还有白夭夭的身影。
李莲花急急忙忙地走到客厅，正要放下手中的莲子羹朝外面走时，看见衣着单薄的白夭夭不知何时坐到了门前，失魂落魄地头靠着门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此，他心口一紧，如鲠在喉。他松了口气，端着莲子羹走到白夭夭的身旁坐下，“吃吧。”
白夭夭回头看他，什么也没说从他手里接过莲子羹，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地吃着。她难受，吃不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捧着碗失神。
李莲花眸色深深，从她手里把碗拿过来放到一旁，转头搂住她的胳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眸光闪动，将他的手臂抱得很紧很紧，缓缓道：“我有些累。”
李莲花嗯了一声，“累了便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有我陪着夭夭呢。”
此言一出，白夭夭瞬间红了眼眶，声音略微颤抖，“我很痛苦。如今方明白，为何当年你要让我不要执着过去，要活在当下，也不要怀着恨意艰难地活着。因为恨，是需要吞噬所有正常的喜怒哀乐凝成的东西，它可以把人变成行尸走肉的傀儡，任由恨来操纵自己的人生。”
阿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白夭夭柔软的声音，瞬间将李莲花拉回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年雪夜寒风刺骨，刮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疼得惊人。
柔弱的姑娘抓着他的衣袖，一双麻木的杏眸霎时水波微漾，像是抓住了希望。那时候，她说了什么呢？记忆太久远，以至于李莲花也有些想不起来，只知道倔强的姑娘痴痴的望着他，说她会保护好自己，会坦荡地在人世间行走，绝对不会让自己双手染血。
其实，李相夷并非要她委屈自己，劝她大度放下所有的是非恩怨。而是于那时的她而言大仇得报，再抱着痛苦的过往与回忆活着，是漫长的折磨，亦是步步迈向黄泉路。心存善念，总比怀着强烈的不甘与恨意活着，来得让人恣意快活。
恨，有时候会让人变得不像人。
李莲花偏头，轻吻她的额角，“若夭夭觉得痛苦、难受，那便不要压抑，也不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放胆的去做你想做的。我只求夭夭能开心，眼睛宛若繁星，亮晶晶的。”
“夭夭若为了报仇，变成你初见我时的模样，你还会要夭夭吗？”她无声落泪，声音沙哑，又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
李莲花凝视远处的竹林，看着庭院外不知何时被她堆起的篝火，柔声道：“怎么会不要你呢？说起来应该是我要害怕，怕夭夭不要我，丢下我，让我一人苟活于世。”
是的，他很害怕。从永定太子出现后，那种惧意就到达了巅峰。他总是彷徨不安，害怕有朝一日白夭夭抛下他，头也不回地走向深渊。无了曾说，夭夭的心思很细腻，温婉豁达的表面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只需要受一点刺激便会万劫不复，往最坏的方向走去。
灵蛇窟一事，他已经领教过一回，夭夭的失控是他无法控制的，也没办法更好的开解她。
李莲花深知，夭夭在强装，强装快乐、强装无忧无虑。若不然她也不会跑去找药魔询问碧茶之毒解毒的几率，也不会三番四次诱他胡闹，她已经给他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他很心疼她，他能活一年是一辈子，活百年也是一辈子，他不想她为自己牺牲些什么，只要她能够平安喜乐，就足矣。
回想起来，情花蛊花开蛊成，万事俱备只欠忘川花。可解毒之后呢？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活了下来，对那人来说都是灾难。李莲花不敢想，也不愿去面对，他甚至任性的不想解毒，肆意挥霍内力，只愿在短暂的时间里好好爱一场，不留任何遗憾。
“说起来今夜月色真美啊……”李莲花抬头，从高高的竹林顶头看去，望见一轮月圆在漆黑的夜空里散发着皎白的光华，笑得很是温和，“明月篝火俱在，又怎么少得了剑舞呢？”
他低头看着她麻木的眼睛，额头与她的额头轻轻相碰，唇落到她的唇上，“夭夭，人生就如手中剑，能够挥舞出哪一招哪一式，都取决于自己。旁人控制不了，也左右不了你我的人生。”
白夭夭似懂非懂，痴望着他不发一言。
李莲花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旋即优雅起身朝篝火旁走去。
夜风拂动，裹着枯叶将火苗拉得老高老高，又将他本就瘦削的身影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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