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瞬大刘又摇头：“三石大哥，你是在逗我开心吗？”
孙朝阳：“我逗你干啥？”
大刘说：“首先科幻小说就是文学作品中的一个小门类，我们科幻作家主要的收入来源其实出实体书的稿费，也只有实体书还能卖出去一些。至于影视化，因为成本太高，根本就不可能。”说到这里，他笑起来：“三石大哥，你这人就喜欢开玩笑。”
孙朝阳难得地严肃起来：“是，科幻小说如果要影视化，成本会非常高。比如《星球大战》，当年就是投资最大的电影，到星战二的时候，成本更是过亿。单你不能否认，这个题材在影视市场上有极佳的表现。我国的科幻电影电视之所以没有发展起来，其实还是成本原因。比如贺岁片电影，几个演员凑一块儿，随便聊几句就能获得亿万票房，自然没有人会去碰动辄几十亿投资的科幻类型。原因很简单，费效比太低。”
“但是。”他缓缓地说：“但是，总有些人愿意去做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基于经济利益的考量。并且，随着我们国家经济的发展，和新科技的出现，像《三体》这种大制作，在技术上应该也没有什么难度。所以，我们温州阳光文化和西红柿文学网，经过全盘的考虑，决定购买《三体》的版权，在未来五六年之内进行影视化的尝试。大刘，我真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刘慈新点了支烟，吸了一口：“三石大哥，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而不是玩笑。不过，版权已经卖出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实在不行，等我写完《三体》，再帮你弄一本吧。”
孙朝阳反问：“再写一本，你还写得出来吗？我看过你的全部大纲，还有现在完成的第一部正文。那么多经验的点子，比如纳米材料、人列电脑、三颗恒星的星球、智子封锁、水滴、面壁人、执剑人、黑暗森林理论、二向箔、降维打击，都塞在一本书里。你的天才和所有灵感都浓缩在这本书里，你还能写出这样一本佳作吗？”
在真实的历史上，大刘写完《三体》后，也不知道是懒惰还是灵感耗费尽，基本没有怎么动笔。后来勉强写了《豢养上帝》和《豢养人类》，虽然已经好看，但水平比起以前的作品，却差太多了。
他大约也是意识到这个问题，索性在接下来的十年时间里彻底不码字了。
他刚才所说的再写一本，孙朝阳做为重生者自然知道，这话是不可能实现的。
刘慈新沉吟：“要不……我压缩一下，把这本书给拆成几本不同的作品……可是，这么一拆，这本书就不完美了。”
这个法子固然好，但孙朝阳却摇头：“不用，抛开经济利益不谈，做为一个读者，我还是希望看到一本完美的《三体》。毕竟，相比起赚钱，我认为，三体在科幻小说的地位是穿越时间和空间的，更重要。”
大刘叹息：“哎，是啊，我个人也不愿意潦草地把这本书给完结了，不然，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哎，好不容易可以外物自由，结果被我给贱卖了，命运啊，总是在不经意间向你做个鬼脸。”
孙朝阳扑哧一笑：“行了，你也别郁闷，我这次来找你就是为解决这个问题的。你告诉我版权卖给谁了，我去找他谈，看能不能买回来。你放心，等过几年，我们温州阳光文化公司和西红柿文学网会投资这个影视项目，我们会组建国内最好的导演和演员团队，保证给你做出一部精品来。”
刘慈新：“好啊，你们的实力我是相信的。”
于是，他也不藏着掖着，将章番番和宋春两位买主的信息用手机发给了孙朝阳。
孙朝阳看了看他发给自己的信息，点点头，说：“大刘，你不问问你的个人待遇方面吗？”
刘慈新：“这本书的全版权卖给章番番后，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一部作品对作家来说，就好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希望他能嫁到好人家。”
大刘这么说，很光棍，孙朝阳心中忍不住点了个赞，说：“大刘，咱们是好朋友，在商言商，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会给你争取一些待遇。比如挂个顾问头衔，挂个总编剧，你的收入不会少于我刚才所说的那个数。”
大刘摇头：“这样不合规矩吧，受之有愧。”
孙朝阳看着他：“不必羞愧，我之所以这么做，要的是你在科幻迷中的号召力，将来作品影视化，你要全程参与影片的推广，这么说你可以理解了吧。”
大刘面上露出欢喜之色：“这样好，拿我受之无愧了。但版权，你真的能买回来吗？”
孙朝阳：“那就是两家公司和我的问题了，你现在希望做的就是别受到琐事的打搅，把《三体》后面的部分写完。”
大刘想了想：“按照我的写作进度，两年之内应该能全本。行，这次大同的活动结束后，我回家后就开始抓紧写稿子。反正现在厂子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三四年之内就要拆迁，正好有时间。”
两人说了半天话，吃了一大堆烧烤签儿，又喝了不少酒。孙朝阳也有点微醺，禁不住开玩笑问：“大刘，你的《三体》里好多闻所未闻的创意，任何一样抓出来就能弄一部长篇小说。刚才你也说过要拆开，重新写一本给我。我有点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创意都塞一本书里，这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啊，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刘慈新忽然腼腆：“三石大哥，我不说这个行不行？”
孙朝阳：“你还不好意思了？大刘，咱们认识有二十年了吧，以前你每年都会去我北京家里住几天，后来结婚后才没来了。你我什么关系啊，又有什么话不能说？”
刘慈欣才抓了住头：“三体那些创意都是我最近十年攒下来的，正如你刚才所说，任何一个点子拿出来就能写一本书，但是我还是决定写一部长篇，把所有的创意都用完拉到。这事，我们上次在上海见面的时候，并没有跟你说。”
孙朝阳：“那又是为什么呢？”
大刘：“其实上次去上海的之前那年，我背心上疼得厉害，病了。”
孙朝阳：“啊，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你说了我好带你去看医生啊。上海华山医院我认识一个医生，水平很高的。对了，疼得厉害吗，什么病？”
刘慈新一脸沉痛：“我认为自己是得了癌，得了绝症，估计只能活一年时间。”
孙朝阳惊得手中的酒杯都落地上，然后定睛看着刘慈新。却见，大刘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倒不像是将死之人。这次松了一口气，然后好奇地问：“怎么就治理好了，真是生命的奇迹啊。”
大刘很不好意思，说，之前一年，他在家的时候，喜欢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坐沙发的时候，背心都会隐隐发疼。
他开始担心起来，便在网络上搜索自己这种症状对应什么病。这一搜索，就搜索到了百度，还和一所以前都没听到过名字的医院的医生联了线，来了个网上问诊。然后，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果……癌了，可能是骨癌，也有很大几率是肾癌。当然，也不排除是白血病。
大刘得到这个噩耗，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灰色。
他也不跟妻子女儿说这事，怕就怕她们伤心，决定一个人默默承受。
大刘说，那段时间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写了二十年科幻小说，虽然连续拿了六次银河奖，已经成名成家，却没有赚到什么钱。这次撒手人寰，她们未来的生活该怎么办？
还有，是的，人迟早要死，可总得要完成人生理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吧？自己肚子里还有那么多绝妙的创意，难道都带到地下去？不，得都写出来。
于是，刘慈新也管不了那么多三七二十一的，把自己所想到的所有灵感全部掏出来，塞进《三体》里面，做了人设，做了大纲，个人也觉得这么写非常好，终于弄出了一本自己满意的作品。
大刘说：“那段时间里，我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个人写大纲，设计人物和故事，写着写着，就伏案大哭。我舍不得老婆，最舍不得是女儿。可是，我却不敢哭出声来。”
孙朝阳问：“后来呢，你的癌症治好了，是不是早期？对对对，有点癌症病不要命，如果发现得早，早点治疗，也是能治愈的。”
“不不不，没癌。”刘慈新摇头：“我的背心依旧隐约发疼，我也没管理。我们单位每年都会组织一次体检，我最后被查出了浅表性胃炎。医生告诉我，胃炎的表现就是靠在沙发上背心隐约发疼。我还是不放心，后来又做了胃镜，做了核磁共振，最后确诊，还是胃炎，尼玛，自己吓自己，还差点把自己给吓死了。吃了几副药后，胃炎好了，但《三体》怎么办呢，都已经想好了，大纲都做出来了，难道不写？我好不容易弄出一部自己满意的作品来，浪费创意就浪费创意吧。”
“我在生死之间走了个来回，有点大彻大悟，决定把三体给写完。”
孙朝阳听完他的话，有点无语：“大刘，你是国内最着名的科幻小说家，怎么相信起百度搜索，相信起莆田系医院？你的科学素养呢？”
刘慈新臊得满面通红：“我也是中了邪，上了当。三石大哥，你是没有见识过网络上莆田系的厉害，那才是天花乱坠啊。只要你落到他们手上，牙痛都要说成脑癌，灰指甲说成骨癌，就连中年谢顶也要忽悠成命不久矣。”
孙朝阳哈哈大笑：“对，你就是中了邪。可见，无论是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和你的社会地位财力学历智商无关。”
刘慈新忿忿道：“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被骗过，那段时间，我都瘦了十斤，当真是寝食难安，太气人了。”
孙朝阳：“能够减肥十斤，那可是好事情啊。所谓，胖来如山倒，肉去如抽丝，别人盼都盼不来。”
刘慈新抓抓头：“也对，那段时间，我灵感爆炸，感谢写作状态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因为我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时刻来对待，感觉人生是如此让人留恋，如此的美好。我还养成了跑步习惯，身体锻炼得很棒，也算是塞翁失马。我有一个梦想，将来做个太空人。”
孙朝阳点头：“也是。”
大刘继续忿忿不平：“现在网络上太乱了，骗子太多，那么大的搜索引擎网站，都不知道管管吗？”
“人家的搜索引擎可是不给你白用的，竞价排名听说过没有？”孙朝阳问。
见大刘一脸茫然，孙朝阳解释说，现在那个搜索引擎大站一切都以经济利益为考量。你想上他们的网页，都花钱，钱给的越多，排名越靠前。至于你是不是骗子，人家才不在乎呢!问起就说，自己不过是提供一个展示的平台。
如果你不花钱，排名会相当地靠后，甚至搜不到。
比如孙朝阳办的西红柿文学网，也是国内网络文学第一大站。但你在上面一搜，第一页出来的全是盗版网。
孙朝阳说，现在那家搜索引擎大站的主要收入来源是莆田系医院。这种私营医院最是可恶，绞尽脑汁就是怎么多骗患者的钱，而不是救死扶伤，基本的医德也不要了。莆田系医院最近出了很多丑闻，比如你去化验尿液的时候，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说你得了脏病。比如，你去做手术的时候，手术做到一半，人家就敢说你这病严重了，需要增加项目，要加钱。不然，就把你晾在那里。
这真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孙朝阳笑着调侃：“还好你没有去那家医院，不然就惨了，说不定身上要被割去几个零件。
大刘抽着冷气：“好家伙，我再也不信网上的东西了。”
孙朝阳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结了账，和刘慈新一起回了酒店，临回房间的时候，他说：“大刘，这两日咱们在大同好好玩玩。三体的事情就按我说的办，你安心写作，我让人去搞定章番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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