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脚下！”孟德出声提醒。
思绪被拉回，莫问愕然地顿住脚步，低头看到脚下悬空的台阶，惊恐地捂住嘴巴，随即庆幸地拍了拍心口。
还好！
她松出一口气：“多谢你，孟兄。我刚才走神，想了点事情。”
孟德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善意提醒：“不客气。依我看，走路，还是专心一点的好。”
莫问笑而不语，赞同地点点头。
踏下阶梯，又见迷巷。
“这边。”孟德唇畔含笑道。
莫问茫然顿消，眉眼迅迅染上一抹笑意。
她侧眸偷偷瞥了眼汗如雨下的男子，欲言又止。
思虑再三，眸光亦沉了几分，她开口问道：“孟兄，我仍有几个问题不解。我可以问你吗？
孟德不在意地笑笑：“当然可以。”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装瘸扮丑当更夫？”
孟德嘴角笑意扩大，淡淡道：“装瘸扮丑，自然就不会有人主动靠近。当更夫，一来是不想与无谓的人来往浪费时间，二来是为了能更好的熟悉黄川之域的地形路线。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不会有人主动靠近？”莫问疑声起。
“别人看见我那副模样，都嫌弃得躲开，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话音一顿，孟德不住地低笑出声：“不过，你好像是个例外。”
莫问微微怔神，后知后觉，他指的应该是，她和尤小怪夜探葫芦巷偶遇他扮王二麻子那次，他险些摔倒，她顺手扶了他一把。
俄顷，她问出第二个问题：“你怎么成了孟诺言的养子？”
听到那个名字，孟德脸上的笑容即刻止住，眸中慢慢浸出一丝阴冷。
半天才缓缓开口道：“孟诺言一直想生个儿子。我父亲死后，他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美其名曰怕我身份暴露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故在外人面前称我是捡来的养子，给我改名，假装呵护备至，送我去无虚山，一点一点……抹杀了孟云舒这个名字的存在。”
彷徨凄楚悄然爬上心头。
地位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
孟诺言可以为之不管不顾，做出种种丧尽天德的事情。
苦涩泛泛，心中荒凉声又起：可这世上又岂止只有一个孟诺言呢？
压下眼底涌起的黯然与悲叹，莫问扬了扬眉，声音极力裹上一层轻快的调调：“我觉得……还是孟云舒这个名字好听。”
身旁撑伞的人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缓缓侧过头来看着她。
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眼睛明净富有灵气，那双晶亮的黑瞳接连闪烁了几下，如一只振翅高飞的蝴蝶，扑闪着五彩绚丽的翅膀，落在了身旁撑伞人的眼里，最终停留在了他的心里。
孟云舒弯了弯嘴角，似乎在笑。
眸光一转，喉咙有些发涩：“是我父亲为我取的，拂潮云布色，穿浪日舒光。”他说这话的时候，脸庞上透出隐隐的敬仰神色。
他叫孟云舒。
哥哥叫孟布光。
他只能在寺庙中长大，寺庙生活，晨昏定省，枯燥无味。
哥哥却可以在家人的呵护备至下成长。
但是，他无怨言。
因为父亲经常会去寺庙里看他，教他读书习字，授他能法武决，有好吃的东西、新奇的玩意儿也会记着他，并会亲自送去给他。
父亲经常会用那种歉仄的眼神看着他，说只要哥哥身体好起来，他就亲自来接他回家，他们终将一家团聚。
那次，他盼了好久终于盼到生辰，盼到父亲去接他回家庆生。可惜饭只吃了两口，哥哥就犯病了，全家人围着哥哥急得直打转。
母亲说哥哥原本好好的，怎么他一回家就犯病？真是由不得不信那个老和尚的话。
母亲幽怨的眼神，父亲紧皱的眉头，哥哥嫌弃的模样……
他去探哥哥，哥哥直叫他滚，说他是丧门星，说只要一看见他就会浑身不舒服。
那次他才知道，原来是母亲怀孕时，请了得道高僧相看，说她腹中双胎命中相冲，一强一弱，强健的那个命格太硬，需要将之送走，才可保家宅平安，步步亨通，不然……不然就会家破人亡，永无宁日……
他不懂，他们本是同胞兄弟啊，怎么会命中犯冲？
他不懂，怎么他在，就会家破人亡呢？
……
昨夜，莫问想了许久。
她在想，孟云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换成别人遇到这种事，会心生幽怨吗？
会不会怨家人的不公，恨命运的捉弄？
自打呱呱坠地就被丢到寺庙寄养，只能逢年过节回次家，还要偷偷摸摸的。
因为从他出生那刻时，便被家人抹杀了存在。
如果换成别人，为了这样的家人，会付出一切，俯首做低，蛰伏多年来报仇雪恨吗？
他原本可以有不可限量的光明前途。
他原本可以自私的只为自己而活……
莫问怔怔地望着那双幽深落寞的眸子，不禁有瞬间的走神。
第三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火急火燎的声音。
“莫问，莫问……”
这声音？
莫问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神色焦急的半雪匆匆朝她跑来。
刚到眼前，便扑通一跪，颤着身体激动道：“莫问，我求你……我求你……求你放过云舒，求你放了他。”
莫问微微蹙起眉。
纵使姐弟再情深，可孟诺言终究是半雪的亲生父亲，她怎么就……
哭声绕耳，莫问本就心烦，这下思绪更是胡乱。
她一把提起哭得喘不上气的半雪，肃声道：“你看清楚！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半雪用手背拭去眼泪，黑眸空洞，瞬间似被抽空全身力气。
好一会儿，才听见她抽泣着说：“可是……我的父亲……也是他的杀父仇人。”
莫问一怔，一时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她深深地舒了口气，看向云舒、半雪。
半晌，她无奈道：“我知道，孟诺言设宴暗谋毒杀亲弟，那日，你们两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她顿了一下，瞥了一眼云舒颈侧显露出的针眼，叹道：“你虽手刃仇人，却因此付出了巨大代价，这值得吗？”
半雪脸色一沉，眸中诧色浮出：“莫问，你怎么知道那日云舒也在场？”
自己明明从未透露过云舒的存在，莫问是如何得知？
难道是……黄书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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