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谈谈你的意见吧。”
卫江南很有耐心地等赵铭看完所有资料，这才不徐不疾地说道。
语气平静。
阳谋嘛，那也有阳谋的应对之策，并非说，凡是阳谋就无解。
卫江南确实没打算刚来就大动干戈，确实打算团结局内绝大部分同志，也确实打算对部分犯错不大的同志既往不咎，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无底线地宽容所有错误，要分情况的。
不过眼下，先听听赵铭的意见也好。
“局长，我怀疑这些材料的真实性。”
赵铭严肃地说道。
“尤其是金萍芝这个时候交上来，更是居心叵测。你我都是搞公安的，我们都知道，现在的摄影合成技术很高明，要伪造出这么一些东西来，并不十分困难。”
卫江南嘴角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不管怎么说，赵铭的脑筋还是很好使的，一时三刻，就找到了这么说得过去的理由。
虽然眼下，pS技术尚未诞生，但通过现有的技术，合成一些照片，难度倒也不大。只不过，这些照片果真都是合成的吗？
“嗯，你这个怀疑倒也有理，那就交给技侦那边鉴定一下吧，如果照片真是合成的，那就如实把情况向上边汇报。”
赵铭一愣，迟疑地说道：“局长，上报就不必了吧？这个事，咱们局里完全有处置的权力。又没有涉及到局领导这个层级的……”
照片是不是合成的，赵铭也不敢打包票啊。
他这就是给卫江南一个息事宁人的借口。
只要卫江南点个头，他完全可以给技侦那边打招呼，这些照片就必须是合成的。
不是也是！
然后，就这么“留中不发”，当作这事完全没发生过。
如同赵铭说的，涉及到的五个人都是中层干部，不是局领导，处置权在局里，没必要给上级打报告。
其实，就算涉及到局领导，一样可以压下去。
金萍芝真敢揪住不放，赵铭完全可以把一叠真正合成的照片甩在她脸上。你哪怕告到北都去，北都派专家下来重新鉴定，那也是合成的。
但前提是卫江南必须点头。
否则，没人敢这么干。
干了也会被揭穿。
在单位内部，不管是记功还是处罚，一把手的权力都是极重，上级领导一般都不会干涉，甚至说得难听点，普通上级领导都不一定能干涉得了。
曾经在某省，一位街道办主任，被省长两次点名批评，并且亲口指示要严肃处理，到了也没能把这位街道办主任给撤了。更不用说其他更严厉的处分。
这种情况，对体制外的人而言，简直难以想象。但身在体制内的人，却一点都不奇怪。
归根结底，看你的直属上级态度如何。
同时，要看那位大领导能不能直接管到你的帽子。
卫江南沉吟着说道：“老赵，我认为，还是要先找这几位当事人谈谈，了解一下真实情况。至于这些材料，咱们不急着下结论。”
赵铭心里一沉。
卫江南是要拿着这些东西做文章了。
卫江南看着他，缓缓说道：“老赵，你我是市局的主要领导，对自己的同志，我们确实要关心爱护。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建立在包庇纵容的基础上。”
“咱们这支队伍，实话说，以前在纪律方面，抓得是不太严的。”
“接下来，咱们要打大仗，打硬仗，没有一支纪律严明，素质过硬的队伍，这个仗，我们打不赢。”
打黑除恶专项斗争的“输赢”，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输赢。只要下定决心，在大方向上，国家强力机关是一定赢的，黑恶势力犯罪团伙不可能赢。
但在卫江南看来，只要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一些不应该有的失误，或者出现一些负面舆情，那就等同于输了。
“老赵，人家这是阳谋。”
“你能确定，金萍芝交给我的，就是全部证据吗？你确定茅建国没有藏着更多的东西？”
“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只想着护犊子，有可能正中他们的圈套。”
“等我们自以为捂住了盖子，结果在打黑除恶专项斗争进行的过程中，他们却以此为要挟，让我们的一些中层干部犯更严重的错误，到时候再揭露出来，你和我，都跑不掉，都要为此承担领导责任。”
“你想想看，打黑除恶专项斗争进行到一半，我们正兴冲冲地向上级汇报战果，让媒体宣传我们的正能量，结果，人家却给我们曝出来，我们包庇自己人，这是多大的丑闻？”
“嘿嘿，到时候，他们才是真的把咱们公安局一锅端掉了。”
“老赵，这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这是连环计，计中计！”
赵铭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连额头上都情不自禁地渗出了冷汗，不过口中还在嘴硬：“这个，他们不会这么狡猾吧……”
卫江南就笑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老赵，咱们可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把整个公安局的声誉，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之上。”
“而且周文保这个人，就不可能真是个草包。”
“否则，他绝对搞不起来这么大的场面。”
北都的老郑家，也不会看上他。
郑志毅虽然是个纨绔，但人家好歹是个副司长，那家世不是假的，见识更不是假的。周文保要是没点能耐，让郑三儿拿哪只眼睛夹他？
“所以啊，这个事，咱们只能按规定来处理。”
“先调查清楚再说。”
“如果只是普通的违纪，那可以按照纪律规定进行内部处理。允许他们戴罪立功。如果错误比较严重，但还不到违法犯罪那一步，或者只是轻微犯罪，那么还是秉承治病救人的宗旨，尽量给他们留一条路走。”
“再退一步，倘若涉嫌比较严重的犯罪了，只要能主动向组织交代自己的问题，还是算他们态度良好，可以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建议法院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这才是对他们真正的爱护，也尽了战友之情，朋友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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