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主使，王珩为副使，二人共同负责议和之事...”
陆机眺望着车驾外的景象，口中默念着刚刚晋帝的旨意，眉目间闪过思索之色。
王珩，那个老家伙他有些印象，这几年无论朝堂乱成什么样他也一直没什么动作，感觉是个自扫门前雪的家伙。
正在陆机思考晋帝给他搭配的副手用意何在之际，乾阁那边已经有了结果，副阁主隋藿攀上车驾说道：“阁主，童谣的来源查到了。”
“是谁？”
“说来有趣，不过是一首童谣查起来却是费了一番心思，中途有些波折，暗中处理掉了一些迷惑视线的小卒。”隋藿没有直言是谁，而是先开口说了难处。
“本座知道你的难处，这月去宝库内挑点自己喜欢的，权当是补偿。”陆机哼哼道，“本座提醒你，拿了东西就别卖关子。”
隋藿嘿嘿一笑，“阁主，经过多方消息验证和咱们内部商讨，甚至动用了卜算之术，才堪堪推断确定幕后之人就是晋国如今的礼部尚书王珩，不是属下找您讨赏，实在是这一次花费了不少气力。”
王珩？
这是巧合么？
不可能是巧合。
陆机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巧合这种东西，想到这里，他的情不自禁地嘴角微微抽动起来。
“好，本座知道了。”
隋藿向前一步，谨慎地在脖子上划了一下，“阁主，是否要...”
“不必，如果需要本座会安排的。”
目送着隋藿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陆机食指叩击着窗沿，“王珩，王珩...”
“你到底是披着人皮的鬼，还是披着狗皮的人...”陆机看向晦暗不明只留出一线月色的天空，随即叹了口气，“真是很难猜啊。”
鬼看起来难办，实则给好处就是了。
人看起来好办，实则敲碎了骨头也可能不会屈服。
陆机敲击窗框的食指猛然一顿，结合目前的种种推断，可以说目前的证据指向了一个结论。
王珩没那么简单，他恐怕是晋帝的隐藏许久的暗线，这个老家伙潜藏之精妙，甚至这几年令陆机都没有关注过他。
可惜了，如此才华之辈却忠于庸主而不能为他所用。
忠君爱国这四个字，当真害人不浅。
......
“军报到底是真是假？”
皇宫一处秘密的暗室内，晋帝不再身着臃肿不堪的华服，一身轻快劲装反而衬得他干脆凌厉，这位帝王说话间双目如电，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的老迈模样。
“军报细节有待进一步确认，不过目前据属下获取到的情报来看，铁龙城大败为真，只是是否战果有陆机描述得这般辉煌恐怕有待商榷。”萧瑟处首领秋风恭敬说道。
“你，唉...”晋帝欲言又止，他走到秋风身前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起来说话，不必拘礼。”
“是。”秋风起身直腰，拱了拱手。
“这几年萧瑟处内部不好过吧？”
“承蒙君父恩泽，尚能维持。”
晋帝闻言又叹了口气，“只是苦了你。”
秋风闻言，不禁红了眼眶。
二人心里都很清楚，盛极一时的萧瑟处衰落到今日这般模样究竟是谁的手笔。
这几年陆机借势武华殿太甚，不断借着各种名堂将萧瑟处的外围成员逐一剪除，晋帝不好与天地武皇翻脸，只好示意秋风回避。
若不是秋风有实力又足够小心，一直将萧瑟处的核心力量收缩保存，恐怕如今的萧瑟处早已名存实亡。
可即便如此，此消彼长之下，晋帝没有想到今日就连验证一封军报的真伪都变得如此困难。
昔日纵横天下无处不可去，无讯不能闻的萧瑟处终究消逝在了历史的秋风中。
“关于这封军报，你这边还有什么消息吗？”对于萧瑟处内部早已不抱什么希望的晋帝有一搭没一搭地再度问道，“就比如这次率军大败铁龙城者为何人，军报上为何对此人只字不提？”
“臣也关注到了这个细节，陆机越是要掩盖，臣就越想知道，为了得到这个人的名字，有数位蛰伏在军中的密谍牺牲，其中有一位甚至在军中蛰伏了将近二十年，因为此事被陆机捉住，直接处死。”
“一个名字罢了，牺牲居然如此大。”晋帝喃喃道。
“说破天此人也就是他从周国带出来的，面对铁龙城既不是活捉也并非阵斩，只是击败而已，甚至连击溃都算不上。”
晋帝思索片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等将领算是人才，却还不值得朕亲自针对。陆机值得如此为了他费劲心力，阻止朕的关注？”
“这一点臣不知，臣只知此人名姓。”
感受到晋帝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聚焦，秋风轻启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林夔。”
“林夔？”晋帝反问道。
“是的，林夔，除了这个名字，属下对于他的出身背景一无所知，甚至连年龄样貌也一概不知。”
“林夔...林夔。”晋帝默默念了几遍。
这个名字他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思考片刻仍没有头绪，晋帝放弃了。
“朕知道了，为此事牺牲的萧瑟处成员以校尉规格予以抚恤，只是不要声张，你安排他们的家人离开皇城。”
......
秋风离开后，晋帝穿过暗室后的幽深长廊，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泛着冷光，映得他劲装上的暗纹如游龙隐现。
转过第七道机关石门时，他忽然停步，指尖掠过左侧石壁某处凸起——那里残留着极淡的檀香。
有人来过。
当意识到这一点，晋帝瞳孔微缩。
暗室密道本是他与萧瑟处单线联系的通道，如今檀香未散，说明武华殿的人竟能绕过所有机关直抵核心。
晋帝面上不动声色，掌心却已凝起浩然气，推开最后一道青铜门时，隐于掌心的武魂碧落烛龙枪已经随时准备出手。
“陛下好定力，小女子还以为会挨上一枪呢。”
清越女声自黑暗中传来，晋帝抬眸望去，但见八盏青玉莲灯次第亮起。灯芯燃的是珍稀灵兽所产出的鲛人脂，照得密室亮如白昼。
武华殿特使斜倚在紫檀云纹榻，玄色面纱垂至锁骨，露出的一截脖颈苍白得近乎透明。
晋帝这时候瞥见了她腰间的玉牌上的青鸾逐日纹，不曾想来人居然是天地武皇的近侍之一。
“朕竟不知是四圣使之一亲临，未能远迎，失礼了。”
青鸾，金乌，鲲鹏，貔貅。
武华殿四圣使，替天地武皇行走人间之辈，每一位都是摘星境巅峰的修为，这些人只凭修为足以替代帝王左右一国政事。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据说兽性十足，远比天地武皇更加桀骜难缠，稍不顺心就会大开杀戒。
好在他们似乎有某些约束，不得在大陆上肆意妄为，否则就以这些人的修为，恐怕天道大陆早就被杀戮与血腥笼罩了。
说话间晋帝注意到对方手边茶盏，此刻小巧的茶盏内正飘着雪顶含翠的清香。
这茶他上月刚得二两，一直放在御书房暗格准备应景时品一品，不曾想居然也被这个小女子一并摸出来享用了。
“坐吧坐吧，不用太过拘束，唠家常。”
明明身在晋国，对面还是晋国帝王，青鸾却偏偏要反客为主，而她眼中的妖异好战足以证明她十分渴望晋帝被自己激怒出手。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手痒。
眼看晋帝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而是老老实实地在石案对面落座，青鸾暗自撇了撇嘴，只得将好战本性辛苦压制。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吗？真是没劲。
“直说吧，吾皇嫌陆机太无能，明明是势均力敌的场面却被人一面倒的横扫，所以这一次吾皇明确同意了你求和后除掉陆机的计划，允许你可以适当出格。”
“但是只杀陆机也不行，吾皇让你处理陆机的同时必须多死一些人，杀谁无所谓，但是至少十万起步，这是底线。”
“好，这一点要求朕还是可以满足的。”
看晋帝的自得神情，青鸾忍不住讽刺道：“陆机毕竟已经将全身心献给了吾皇，作为代价你需要替代陆机的位置，也将全身心献给吾皇。”
只见青鸾的眼眸挑衅般注视着晋帝。
“换句话说，杀陆机简单，只需要你替陆机做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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