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门殿的日光被窗棂切成细长的金线,斜斜落在金砖上。
御案前摊着一封火漆未干的折子——抚州监察御史亲笔,“诚毅伯齐顺,横征私税,纵兵掠民女,名为官兵,实同匪寇。”
皇帝朱维桢穿一件暗紫常服,袖口用银线压着云纹,此刻却静得如同止水。
他先命锦衣卫前去,按律锁了那几个强占民女的校尉。又传口谕,令齐顺自陈其罪,十日内归还私征钱粮。
风声传得极快,京中人都等着看雷霆震怒。
皇帝之后却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令齐顺回府自省半年,无召不得出。
八皇子闻讯,急匆匆闯进御书房。少年拱手时面上全是凝重,“父皇,税收乃朝廷大事,为何不将毅国公下狱论审。如此纵容,岂不示天下以私?”
皇帝随手把折子推到八皇子面前,与他说,“抚州旧账,牵扯的是五年前开疆的兵饷。那时毅国公尚在边关,要以粮养兵。功在社稷,朕记得,天下也记得。”
八皇子攥紧拳,仍不服。
皇帝却又说,“为君者,既要有罚立威,也要能容人。若今日将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做的天下皆知,明日边关再急,谁敢为朕披甲?”
他拍了拍八皇子尚显单薄的肩,语气温和:“你还小,慢慢会懂。为君者理政,除了朝政之外,还要以恩威、以法不容情、以法外开恩来,会用、能用、敢用朝臣。”
风掠过殿檐,八皇子怔在原地。
再过了不多日,因为嘉恩伯女刚出孝,纪王也拖到现在才大婚。
今日纪王与嘉恩伯女大婚。皇帝特旨:新妇乘翟轿直入禁中,于寿康宫殿前完成合卺,以彰天恩。
窗棂外天还未大亮,纪王却再也合不上眼。
他早几年就搬出了宫,不似湘王,宫外的王府修好了也能赖在宫中不走。
这时守夜的贴身内侍以为他要起,便捧来蟒袍。“王爷,该沐浴熏香了。”
纪王“嗯”了一声,他忽然想起母妃。
不知道她看到如今儿子大喜会是什么表情。
再过好几个时辰后。
纪王和礼仪大臣迎亲归来。
寿康宫正殿前,日光洒进来,落在金砖地上。
母后皇太后着绛纱绣凤大衫,鬓畔金凤衔珠,口衔细串东珠,随着她微微颔首,轻颤出细碎光晕。她端坐高阶,身姿端凝,像一尊慈和的玉像。
阶下,纪王身着大红织金蟒袍,腰束玉带,本就不苟言笑的脸被热意蒸得微微发红。
他又想起父皇驾崩那年,自己因背不出《尚书》被母妃责骂,父皇坐在皇后身边,低头看他和母妃说,“我儿尚幼,不必如此要强。”
可如今,和当初的皇后,现在的母后皇太后同坐上首的是圣母皇太后了。
直至鼓乐第三次响起时,嘉恩伯女被女官扶下翟轿。
她头戴九翬四凤冠,面帘低垂,珠串间或相击。
纪王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交叠于腹前的双手。
“跪——”礼官的嗓音拖得极长。
纪王屈膝,久违的孤独在这样热闹的场景里爬上他的心里。
母后皇太后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温和得像春夜里的风:“愿你们夫妇往后同德同心,琴瑟永谐。”
纪王泪眼模糊,再次带着王妃叩首,“儿臣谨遵母后慈谕。”
再起身时,纪王突然好羡慕一旁的寿安皇姐。
血脉至亲尚在,无论过的好与不好,都有人护着她的幸福。
这时湘王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打断了他的伤感,“四哥,四嫂,弟弟给你们道喜啦!”
纪王目光随着声音,转向湘王,见他眉眼飞扬,纪王胸口那股郁气竟莫名散了两分,却又不自觉皱眉。
老五还是这样没心没肺。
而母后皇太后目中带笑,待新人退至侧殿受宗室贺礼,她才又看向湘王。
见他眉目飞扬,一身不羁。
母后皇太后又说他,“瞧瞧你四哥,你也该稳重起来了。”
湘王笑嘻嘻地躬身,不以为意回道,“儿子这叫天真烂漫。”
听他说话,由圣母皇太后领头,殿内连着响起几声轻笑。
母后皇太后也被他气的发笑,摇头叹道:“你这猴儿,早知道你学问如此,当初你逃课时,哀家就该让人盯着。”
虽被母后这样说,但对于湘王的厚脸皮来说,这都不是事。
他在二哥不赞同的眼光中往皇姐们中间一挤落座。
还不忘理直气壮的和皇兄提要求,“等我大婚的时候,皇兄要开内库,大大的赏我!我只要金贵的好东西!!”
圣母皇太后最爱他这样热热闹闹的性子。
不等皇帝开口,她笑便说,“到时候,哀家也大大的赏你,只给你挑金贵的好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
永福宫的窗棂换了三次纱。
日影每日午后准时铺在摇篮上。
摇篮里,小公主仍比同龄婴孩小一圈。
奶嬷嬷背地里叹气:“胳膊细得能掐断,哭声还不如御猫响亮。”
可明昭仪不许人这样说小公主,当即换了奶嬷嬷。
小公主七个月的时候,明昭仪正倚在榻上,给小公主念《诗经》里最短的那首《螽斯》,声音低而缓,像春夜雨:“螽斯羽,诜诜兮……”
她其实只是随口哼,并不指望孩子听懂。
可怀里那团软乎的奶香忽然动了动,小手从绫被里挣出来,指尖触到明昭仪的耳垂。
接着,一个含糊却再清晰不过的单音落在明昭仪耳朵里:“……娘。”
这是她第一次张口喊娘,声音软软地。
却让明昭仪瞬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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