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打雪仗被不知名皮孩子给砸的鼻青脸肿之后，沈家坝某陈姓知青，一连四五天没好意思出门。
这临近年关，日子就过的飞快，仿佛是老天爷也跟地上的人一样，也盼着过年。
转眼就到腊月二十三，沈家坝这边，是按二十三来过小年的，往南边一点，可能就二十四了。
皖省的这些地市，皖北这边二十三，靠近赣省那块也有二十四过小年的，各个地市各过各的。
小年又称送灶节，这天要送灶王爷上天。
乡下老人说，每年的这天，灶王爷就要升天跟玉皇大帝禀报每家每户这一年的功过，没法子，这年头不像后世，有外卖，家家户户都是有锅有灶的。
谁家也少不了一个灶王爷，这家伙，就像是玉皇大帝派来人间的视察的奸细，要是被他一禀报犯了什么大错，玉皇大帝就要削减这户人家三百天阳寿。
大家为了保住小命，今天就扫房子，把家里的蜘蛛网灰尘都抛干净，因为传说这些东西都是灶王爷记的小账，都给他扫了，灶王爷就没法告状了。
还有就是要做祭灶糖，用糖衣炮弹来堵住灶王爷的嘴，这不，陈阳丈母娘一大早就爬起来用红芋熬成的糖瓜，恭恭敬敬的放在灶台上供灶王爷享用了。
陈阳吃完早饭，和老丈人去涂老爷子那借了驴车，准备去县城接小姨子回家过年了。
二十三过小年，高中就正式放假了，一直要等到过完元宵节之后，才恢复开始上课。
这年头高考虽然也紧张，可学校在放假上面，比对后世的学生还是宽松不少的。
归根结底，就是没有那么重视。
后世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甚至至亲离世，为了孩子的高考，家里都宁可瞒着。
好像不好好考这一回，不读这个大学，就什么都干不了一样。
这年头，国企还可以顶替，进国企进政府的各个单位，都没有要求必须是大学生，所以，人们对高考的重视是远不如后世的。
这些日子，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雪，这会儿路边雪都没化，估计得挂冰棱子到过年了。
陈阳和老丈人赶着驴车到学校的时候，沈蓉背着书包笨拙的迈着步子跑过来，这丫头穿的跟只大企鹅一样。
“爹，姐夫。”
又是一个多月没见，这丫头见人可激动的很，前不久陈阳和沈雪来县城，趁学校中午午休还带着她去裁缝店量了尺寸给她做了一身衣服。
今年过年可以穿上新衣服了，小姑娘高兴着呢。
“上车，走，带你取了衣服，咱割点肉回家过小年去。”
因为下了雪天气冷，食物不容易坏，家里这些天碰到赶集，都买了不少年货屯着了，除了买点肉，不太需要买啥别的菜。
“姐夫，你真好。”
沈蓉听到去拿新衣服还要去买肉，顿时笑开了花。
有新衣服穿，有肉吃，这个年，肯定过的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年都要快乐。
陈阳正准备赶着驴车掉头呢，突然看到一道落寞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学校的住宿楼走。
“盼娣？”
陈阳瞥了一眼，那身影看到他暼过来，转身就赶紧跑，似乎是偷偷跟着沈蓉来校门口的，只不过看到沈蓉上了驴车，她转身回去，没想到被陈阳给看到了。
“是盼娣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学校里那道孤零零的身影，陈阳的嗓子眼突然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姐夫，是盼娣姐，我想起来了，盼娣姐不是跟家里闹掰了吗，我都听说，她跟家里写了关系断绝书，她都没有家可以回了。”
“之前柳老师说要带盼娣回她家里去过年，盼娣不肯，说她就自己在学校宿舍过，食堂关门了，她就去食堂里借了炉子和锅，准备自己做饭。”
沈蓉望着那道背影，眼睛突然有点发酸。
她们这些姑娘，年纪都差不多大，可是过年她们都有家可以回，有家里人来接，唯独沈盼娣没有。
她还要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宿舍，然后看着熟悉的同学一个一个被家人接回家，想到这些，沈蓉都觉得她太可怜了。
“盼娣这丫头，命苦啊。”
老丈人望着沈盼娣逐渐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在村里那是出了名的能干，从小打猪草，下地干活，带着手底下那几个妹妹，帮着她老子照顾家里，洗衣服做饭，就没她不会做的。
可偏偏就摊上那么个偏心的娘，村里不少人都替这丫头可惜。
这年头乡下人是重男轻女居多，可也没到不把姑娘当人看的地步。
至少不会像罗玉珍一样，完全不把闺女当人看，为了点钱，宁可把自己好好的闺女嫁给三四十岁的老单身汉。
“姐夫，盼娣姐太可怜了，要不咱把盼娣姐接回家一起过年吧，让她跟我睡一个屋。”
“我的床可大，以前跟我姐两个人睡，现在换成盼娣姐，也睡得下。”
沈蓉瞥了一眼陈阳，要是放以前，她再觉得沈盼娣可怜也不敢说这话的。
家里穷，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从二十三过小年到正月十五过完元宵，这可都快一个月了，以大姐家的家底，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
可现在，家里条件毕竟好很多了，她才敢开这个口。
“你这丫头，这不是一口饭的事，人爹娘都活的好好的，咱把人接回家里去过年，人爹娘咋说，村里人又会咋说。”
沈福堂没好气的瞪了沈蓉一眼，他知道自家小闺女是个心善的，可这有的时候，身不由己。
你是好心好意，可到了别人嘴里，指不定就成啥样了，人言可畏。
陈阳听着老丈人的话，也沉默了。
他帮沈盼娣跟罗玉珍断绝关系的时候，罗玉珍就一个劲的说他没安好心，现在要是带沈盼娣回家过年，哪怕跟沈蓉一起住，罗玉珍这个女人也免不了要到处去说闲话的。
到时候不仅他面子难看，沈盼娣听着也难受。
可望着少女那孤零零，深一脚浅一脚越走越远的背影，他心里又挺不是滋味的。
是他把她从那个水深火热的家里给拽了出来，也同样是他，让沈盼娣如今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带回家一起过年，还是不带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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