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很冷。
街道上，几不见行人。
人们或已入睡，或在家与家人守岁。
只有无家可归的浪子，才会在除夕之夜，一个人在外面买醉。
李陌提着酒，间或喝上一口，走得有些不稳。
那身邪魅的红，如同盛放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游荡在空荡无人的大街上。
街两旁的铺面，早已关闭。
夜太黑，哪怕一丝微弱的光亮，也会给无家可归的人，带去莫大的安慰。
在看到那丝光亮后，李陌因酒醉而显得有些呆滞的目光，也跟着亮了起来。
那是一间小小的酒馆。
在京城，这样简陋的小酒馆很不起眼。
但这家酒馆却开了很多年。
是一对老夫妻开的，老头酿的酒，算不上好，但便宜。
老太婆做的菜，也比不得大厨的手艺，但她有一道凉拌鲫鱼，做得不错。
鱼里还特别放了一味香料。
老太婆说，这是她老家特有的香料，叫酸青。
这道凉拌鲫鱼，也因此酸酸辣辣的，让人回味无穷，也很开胃。
关键是便宜。
日常光顾这小酒馆的，也多是一些经济条件不那么好的百姓。
酒馆的生意勉强过得去，可因为这店铺是这对老夫妻自己的，不用给租金，所以勉强坚持了很多年。
勉强能维持老两口的生活。
李陌记得，他第一次到大真京城时，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那时这小酒馆就存在了。
他记得，那时这对夫妻还没那么老。
至少老头的背，还是挺得笔直的。
李陌走过去，一把挡住老头手中的门板，“酒，还有酒么？”
老头皱了皱眉，继续将门板往门框里放，“太晚了，关门了。”
李陌看着他，“鱼，还有凉拌鲫鱼么？我坐一会，只坐一会，吃完就走。”
老头沉默不语。
老太婆走过来，拉住老头的手，“大过年的，若是有家，谁又会在这个时候来咱们这里喝酒。左右今日还要守岁，不急着休息的。”
她看向李陌，“公子请进。灶堂里的火还在，老婆子这就去给你做。”
李陌微微欠身，“多谢！”
桌上的凉拌鲫鱼，只剩下一根完整的骨头，上面一丝肉也没有。
老太婆笑道，“公子这吃鱼的水平，老婆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陌喝得双眼充血，目光有些涣散，“再拿酒来……”
说完，人就趴在了桌上，摇都摇不醒。
***
丞相府，霁雪轩。
南星做了一大桌下酒菜，就等着小姐回来开她说的那个什么团拜会了。
马上就要过子时了，温乙闻得香气，慢吞吞地走过来，藏在身后的爪子悄悄向桌上的凉菜伸去。
“啪！”南星冲过来，猛地一巴掌打过去，“猴急啥呢？等小姐回来才能吃。”
“我还没吃晚饭哩！”温乙咽了咽口水，悻悻地出去练功了。
温丙躲在门外，一个劲儿朝屋里偷窥。
自那粉嫩粉嫩的肚兜盖上他头后，他便不好意思再和南星说话了。
一看见南星，他便会想起那个还带着些许少女体香的肚兜。
他在门外躲了许久了，想说点什么，以缓解二人之间那种莫名的尴尬，可他又鼓不起勇气上前没话找话。
“缩头缩脑的，干啥啊？”温戊突然从背后拍了他一巴掌，吓得温丙浑身一颤。
他回头，咧嘴一笑，“没啥？没啥？”
“谁？是谁？”院子里突然传出温乙警惕的声音。
众人心里一个激灵，赶紧跑了出去。
却见一个穿着一身紫衣的小姑娘，正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笑盈盈地立在雪地上。
温丙一把将南星拉到自己身后，上前几步，“是你？你来做什么？”
小姑娘轻笑一声，将食盒递到温丙面前，“我们东家吩咐，凡店里的顾客，逢年过节，我们都要有所表示才行。今日除夕，我们便给梅姑娘备了几道下酒菜，还请笑纳。”
温丙没去接食盒，小姑娘也不勉强，大大方方进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将食盒放在石桌上。
“若凡是去店晨吃过饭的客人都送上一份，那你们今晚岂不是很忙？你们东家岂不是亏大发了？”温丙警惕地冷笑。
“怎么会？”小姑娘捂嘴一笑，“自开张以来，我们店就只接待了梅姑娘一个客人，所以今日我们一点也不累。”
温丙：……
南星：……
“你怎么进来的？”温甲虽不认识面前这个小姑娘，却不妨碍他冷着脸发问。
“走进来的啊！”小姑娘笑盈盈地，朝那个食盒努了努嘴，“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也要回去了。”
她正要转身，温甲已先她一步拦在她面前，“想走？”
小姑娘却不恼，只笑兮兮地瞧着他，“你拦不住我的。”
这话，让温甲再次受伤，脸色更难看了，轻轻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那，不妨试试？”
“住手！”梅雪儿适时带着安然回来。
她从上至下将那紫衣小姑娘扫视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梅姑娘可以叫我阿紫，我们东家便是如此叫我的。”
梅雪儿讪笑道，“替我谢过你们东家。不知，他可回京了。”
阿紫利落地应道：“前日倒是回来过一次，可今日傍晚又离开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梅雪儿瞟了一眼那食盒，似乎闻到了里面散发出的猪大肠香味。
“仇殇，是他的真名吗？”
“真得不能再真了。”阿紫点头，似乎没有一点要瞒着她的意思。
“他到底是什么人？”
阿紫这次摇头了，“东家的事，我不好打听的。”
梅雪儿知道问不出什么，想了想便说：“你走吧！过了我再去拜访这位，仇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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