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拥挤、泥泞的街道，林意对灰烬城的社会结构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这里没有政府，只有公司。
巨大的、滴血的齿轮徽记，不仅仅出现在巡逻的装甲车上，更烙印在城市最核心区域那些鹤立鸡群、外墙覆盖着冰冷合金板的大楼顶端。
它们是这里的太阳，是规则本身。
底层是庞大的、蚁巢般的棚户区。如同他们此刻身处的区域，是城市真正的基座，也是垃圾场。
这里挤满了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劳工、失去劳动力的残废、在灰色地带求生的黑户，如他和阿草，以及被淘汰下来的失败者。
秩序混乱，暴力潜藏在每一个阴暗角落，公司巡逻队是唯一能带来短暂“秩序”的暴力机器，但他们只负责清除“障碍”和收缴税费，并不维护治安。
活着，在这里是唯一的目标，尊严是早已被碾碎的奢侈品。
在棚户区更深处，一些依附于巨大废弃工厂或管道的区域，建筑稍微“规整”一些，大多是低矮的、用废弃金属板和合成材料搭建的筒子楼。
这里的居民大多是低级技术工人、处理厂的操作员、公司的基层雇员。
他们穿着统一发放的、印有小号公司徽记的灰色或蓝色工装，面容依旧麻木疲惫，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微弱的“归属感”和“保障感”。
他们能拿到相对稳定的信用点，有公司提供的、极其简陋但勉强算“集体宿舍”的住处，能购买稍好一点的营养液。
他们是公司这台庞大机器上，稍微重要一点的、可替换的齿轮。
而更远处，城市中心区域，那些被高墙和能量护盾（虽然看起来并不强大）隐约环绕的合金大楼，则是另一个世界。
偶尔能看到穿着干净、剪裁合体制服（非工装）的人员乘坐着涂装公司标志、更为流线型的悬浮车进出。
那里是管理者、技术专家、公司安保部队核心成员的居所。
阳光（如果能穿透灰霾的话）似乎都更愿意眷顾那片区域。
那是金字塔的中上层，是规则的制定者和执行者。
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如同悬挂在灰霾天空中的彩色毒瘤，在城市中心区域和棚户区边缘的某些制高点上闪烁。
刺目的光芒投射下来，照亮下方麻木的人群。
广告的内容光怪陆离：
一个笑容完美得虚假的虚拟女郎，捧着一管包装精美的、闪烁着诱人宝石蓝光芒的能量胶：“‘蔚蓝活力’！全新配方！公司科技，为您注入生命能量！今日特惠，仅需30信用点！”
画面一转，是流水线上整齐划一、动作精准的机械臂：“加入‘磐石重工’！
成为人类文明复兴的基石！
稳定薪酬！
优厚福利！
为您的家人赢得未来！”
下一个画面则充满了鼓动性的激昂音乐和快速剪辑的战斗画面：穿着酷炫动力外骨骼的战士，手持造型科幻的武器，与狰狞的变异兽激战。
“守护人类火种！加入公司安保部队！力量！荣耀！晋升通道为你敞开！”
画外音充满煽动性。
这些虚幻的影像和空洞的承诺，与下方泥泞中挣扎求生的人群形成荒诞而残酷的对比。
它们像精神鸦片，给绝望者一丝虚幻的慰藉和遥不可及的希望，同时也在无时无刻地强化着公司的无所不能和底层存在的“价值”——作为燃料和零件的价值。
林意看到路边墙壁上，一个巨大的、斑驳的旧时代标语被覆盖了一半，新喷涂上去的、更加粗砺鲜红的公司口号触目惊心：“秩序即生存！效率即生命！”
下面一行小字：
“磐石重工灰烬城分部宣”。
这就是联邦底层的缩影。
一个等级森严、被公司完全掌控的金字塔。
底层是庞大而沉默的燃料，燃烧自己维持塔身的运转。
中层是相对稳定但依旧可替换的齿轮。
上层是控制塔尖的少数人。
所谓的“人类联邦”，在这里只剩下一块冰冷的公司招牌和一套高效的压榨系统。
……
行走间，林意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空气中细微的硫磺味和金属摩擦的噪音。
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在一个相对宽阔的、由几块巨大废弃钢板围成的“十字路口”旁，一个看起来颇为“坚固”的店铺吸引了林意的注意。
店铺没有招牌，但厚重的金属卷帘门半开着，门口倚着一个身材魁梧、穿着油腻皮围裙、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
他粗壮的手臂上纹着一个滴血的齿轮徽记，腰间鼓鼓囊囊，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店铺的橱窗里，赫然陈列着这个时代底层最常见的“力量”——武器。
林意的脚步停了下来，阿草立刻紧张地贴紧了他。
橱窗里的武器，带着浓烈的、粗糙的工业朋克风格，与全息广告里那些科幻造型截然不同。
占据主位的，是长短不一的枪械。最多的是一种结构简单、枪管粗大的霰弹枪，木质的枪托磨损严重。
金属部件上布满划痕和锈迹，旁边堆放着用粗糙纸壳或塑料弹包装着的红色霰弹。
标签写着：“‘雷锤’泵动式，可靠耐用，一枪倒一片！400信用点起，附赠5发弹。”
旁边挂着几支枪身细长、带有简陋机械瞄具的步枪，大多是栓动式或半自动。
金属枪身冰冷，木制部分干裂。
弹药则是黄澄澄的铜壳步枪弹，装在简陋的铁皮盒里。
标签：“‘长钉’7.62mm，精准够劲！荒野狩猎首选！550信用点起。”
手枪则杂乱地堆在一个铁丝网篮子里，大多是沉重的左轮和几支结构简单的自动手枪，磨损严重，有些枪管甚至都有些歪斜。
价格相对便宜，从一两百到三百信用点不等。
冷兵器同样不少。
粗糙焊接的砍刀、厚重的钢管焊上磨尖金属片的狼牙棒、带有倒刺的金属指虎……
散发着野蛮的暴力气息。
价格多在几十到一百多信用点。
在橱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林意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支造型相对“精致”的武器，枪身由哑光的黑色合金构成，线条更流畅，没有外露的复杂机械结构，枪管下方有一个圆柱形的能量匣接口。
标签字迹潦草：
“‘灼眼’I型激光手枪，能量匣耗尽。800信用点，不议价。能量匣另购，50点\/个，充能服务另算。”
动能武器是绝对的主流，粗犷、廉价、易于维护、弹药补给在底层更容易获得。
激光武器则稀少、昂贵，是身份和财力的象征，但能量补给是更大的问题——空能量匣需要找有充能设备的地方付费充能，这又是一笔不菲且被公司控制的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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