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之中，夜风不断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四周茂密的野草也在不断起伏。
“魏老坚持认为应该按规矩办事，有罪定罪，无罪释放，无论内家手还是外家手，全都杀掉的行为实在太激进了……否则法律岂不是成为了摆设？”
顾长风顿了顿，继续说道：
“但是徐老并不这么觉得，他说特殊情况就该使用特殊手段，就像八十年代的严打一样，大街上亲了女孩一口，都要拉出去枪毙……有谁说过那个年代是错的吗？谁都知道，乱世当用重典！”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魏老没错，但又觉得徐老也没错，确实有点太矛盾了。
“坦白说，那个时候，我和周承远也是支持徐老的……”顾长风沉沉地道：“因为那个时候的内家手和外家手实在太过分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几乎成了社会的毒瘤，更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们连红楼主人都敢袭击，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顾长风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也是西宁郊区的林子里，周承远找到李虎时，李虎不愿意搭理他的原因！当初的我们，确实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虎出山！”
“换我，也不愿意搭理周承远！”我没好气地道：“李虎立过那么多的功劳，说杀就杀，说灭就灭，搁谁不心寒啊？”
李虎的事，我隐隐听过一些，知道他当初也是为红楼立过大功劳的。
“红楼主人一开始没想杀李虎！”顾长风认真地说：“红楼主人把李虎当自己人的……红楼主人，针对的是虎出山的其他人，但是李虎看不过去，出面阻止……红楼主人认为他背叛了自己，这才痛下杀手。”
“怎么可能不阻止啊，那都是他的兄弟！”我真的很为李虎鸣不平，了解的越详细，愈发觉得他确实受委屈了，“换我也会阻止！当老大的，怎么可能不维护自己的手下？”
“……”这回轮到顾长风不说话了。
“既然你认为红楼主人做得对，为什么又想迎回魏老？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因为红楼主人直到现在也不停手！”顾长风轻轻地咬着牙，声音在夜风里飘荡：“治安明明已经非常好了，用不着那些激进的手段了，但他仍旧四处击杀内家手……无论对方有没有犯错、犯罪！现在内家手虽然非常稀少，但也还是有的，一年下来，仍旧能斩杀十个左右……我和周承远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决定出来阻止！之前还想拉拢项云霄，可惜他生病过世了。”
“还在击杀内家手？！”我当然吃惊不已，“不会吧，赤卫军里不就有许多内家手么？”
“对，红楼主人只给那些内家手两条路！一条加入赤卫军，一条就是死！”顾长风目光阴沉地说：“但是一来，加入赤卫军并不容易，需要身世清白，无犯罪记录，且对红楼主人绝对忠诚。”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之前听说过加入赤卫军的条件，实际上比顾长风说得还要严苛数倍。
红楼主人可不是什么人都招的。
“二来，也不是所有内家手都愿意为红楼主人效力的，有人就喜欢过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生活！”顾长风继续道。
我也再次点头。
人确实有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
“条件不过关的，不愿意效力的，都会被杀……因为红楼主人说了，即便他们现在不犯罪，未来也一定会犯罪的，不如现在就将他们杀掉！”
顾长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这就是我之前知道你是内家手后，让你低调，不要四处张扬的缘故！你本来就有犯罪记录，红楼主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又说不出来话了，心中百感交集。
按照红楼主人的苛刻条件，我是肯定不能加入赤卫军了。
向影也不行。
对了，宋尘、二愣子等人也有麻烦，他们虽然不是内家手，但也在红楼主人的打击范围内——内家手，其实是个代称，泛指一切强大到不受控制的人！
如果说之前内家手的犯罪率高达99%的时候，红楼主人的激进行为还情有可原，勉强说得过去……
那么现在，内家手已经极其罕见，偶尔出现一个都非常不容易了，红楼主人竟然还要持续追杀他们，真的就过分了！
必须阻止他的行为，否则我们都不会好过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我抬起头，看向顾长风，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焦急。
“迎回魏老，让他来阻止红楼主人！”顾长风认认真真地说：“不是让他成为新的红楼主人，而是让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阻止红楼主人的错误行径！”
“之前都没成功，现在就可以了？”我的眉头微微蹙起。
“今时已经不同往日。”顾长风的语气仍旧十分认真：“当时的红楼之中，支持魏老的人寥寥无几，但是现在逐渐多了起来，起码我和周承远就是其中两个！”
“不够吧？”我虽然对红楼的了解不太透彻，但也知道红楼中的大佬不止两位。
“只要魏老愿意归来，愿意重新进入红楼，我和周承远负责说服其他人！”顾长风当即开口保证。
“听上去可行性很高啊……”我沉沉地说道。
“我很想吹得天花乱坠，说一定没问题，让魏老放心来……但我不能。”
顾长风摇了摇头：
“实际上，并没这么容易，红楼主人显然已经发现了我和周承远的行为，否则不会千方百计监听我们，更不会屡屡发生消息泄露的事！红楼主人，一定会全方位阻止魏老的归来，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追杀你们这些内家手的！他会尽自己的能力，塑造自己理想中的乌托邦世界！”
“确实如此。”我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以我另一个身份“吴华”的经历来看，红楼主人的确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所以需要我们和魏老一起努力。”顾长风的面色再次凝重起来：“所以，宋董，现在可以告诉我实际的情况了么？”
“可以了！”顾长风如此坦诚，我当然不会藏着掖着，便把自己之前的经历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当然，只讲自己的事，吴华那边只字不提。
“猴子一个月后会再联系你？”一听这话，顾长风的脸上立刻露出一抹喜色：“宋董，麻烦你将这些话尽快传达给猴子……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和周承远就要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了！”
“好，我尽快！”我便再次点头。
“行，那就这样！”顾长风站起身来，长长地呼了口气：“宋董，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可以！”我也站起身来，“但是，顾司令，消息真的不能再泄露了！”
“这次一定不会！宋董，麻烦你了！”顾长风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接着站直身体，“啪”地向我敬了个礼。
作为新任的大司令，这真的是最高礼仪了，也让我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他的诚恳。
敬完这个礼后，顾长风便转身迈步出了凉亭。
我仍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等顾长风彻底离开鹿山公园，又过了寂静的五分钟后，方才有脚步声缓缓响起，一个人影来到我的身前，正是背着双肩包的小桂子。
“宋董！”小桂子站在我的身前，恭恭敬敬地问候一声。
“嗯，开始吧！”我点点头。
小桂子摘下双肩包，从中取出各种各样的工具，定型水、易容粉、颜料之类的，开始在我脸上忙活起来。
半小时后，重新变装成吴华的我，以第七局一把手的身份，跑步出了鹿山公园，又跑步回到赤卫军所在的根据地。
——那座位于城中村的民房。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迈步进入堂屋，发现江博竟然坐在沙发上。
“江队长，你还没休息啊？”我一脸意外。
江博的脑袋歪在一边，已经快睡着了，听到我的声音，猛地一跃而起。
看到是我，他呼了口气，笑着说道：“吴局长，这么晚了，你还没回来，我不放心嘛，又不好意思给你电话，所以就在这等着了……没事了，回来就好，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哎，行！”我心里暖洋洋的，赤卫军的各路队长确实都很不错。
嗯，除了孟平。
江博回到他的房间，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闭了双眼，酝酿睡意。
但是可想而知，怎么可能睡得着啊，顾长风说的那些话始终在我脑中转来转去。
之前不想站队，不想掺和这些事的，丁妙音甚至帮我找好了后路，准备联系位于阿拉伯中东地区的王浩和宇城飞，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来救龙门商会的人……
但是现在看来，不得不掺和了，红楼主人不肯放过内家手，我和宋尘、向影、二愣子等人都有麻烦了！
还好顾长风等人的目标只是劝阻红楼主人，而不是让魏老成为新的红楼主人……
如此一来，也不算是背叛，还是可以参与下的！
只是这件事情暂时不能跟向影等人说明，否则她们会很担心我的。
打定这个主意，我的心里稍安一些，终于沉沉睡过去了。
从第二天开始，我便继续内外兼修，跑步、练拳、练剑、吐纳，没有虚度任何一天的光阴。很快，便是一个星期过去。
这天上午，我正在外面跑步，小何突然给我打电话来。
“何秘书！”我立刻站住脚步，气喘吁吁地接起来。
“嗯，跑步呢？”听到我的声音，小何语气温和地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是的！”知道他是为什么打电话，我立刻主动道：“何秘书，宋渔还没和我联系。”
“嗯，不着急，才一个星期嘛……再等等吧，他说过段时间，有可能是半个月、一个月！”小何仍旧语气温和，一丁点责备或是抱怨的意思也没有。
“好！”我当然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我便继续跑起步来，沿着绍城外环路的便道，迎着春日绚烂的阳光不断前进。
绍城的春天越来越暖和了，几乎和北方的初夏没有区别，四处繁花盛开、绿草茵茵，一片和风煦日的美丽景色。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仍每天修习明劲和暗劲，顺便等待猴子一个月后的电话。
我练明劲，没有宋尘、二愣子等人那么拼，只要保证自己不退步就行了，毕竟在战斗过程中，还是需要招式的。
至于暗劲，我是真的很有天赋，几乎每天都有一定程度的进步，最近就隐隐觉得自己马上要达到淬境巅峰了。
我和江博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我俩经常出去一起吃饭、喝酒、聊天、扯淡。
随着交往渐深，我真心觉得江博是个好人，性格稳重、踏实、靠谱、诚恳，口中的“江队长”也慢慢成为了“江大哥”。
我真的挺喜欢他，更不后悔之前帮了他。
而江博感激我保住了他的工作，对我也愈发地好，方方面面都非常照顾我，几乎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跟我完完全全混成了铁哥们。
这期间里，小何又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可惜每次都很失望，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不着急，再等等，宋渔一定会联系你的。”
照这样看，顾长风那边的消息并未泄露。
这就对了嘛，好歹是新任的大司令，一次次地提醒，如果还被人监控，就有点不像话了！
很快，便是一个月过去了。
到了和猴子约定好的时间，我每天都生活在风声鹤唳之中，但凡手机有点风吹草动，便立刻拿起来查看屏幕。
有时候是垃圾短信，有时候是骚扰电话，以前看都不看、接都不接，现在老老实实地又看又接，有时候还能跟做小额贷款的聊半天，问他到底是不是猴子。
“什么猴子老虎的……”对方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贷不贷款，别浪费我时间！”
我只好失望地挂掉电话。
这天早晨，我照例绕着外环路跑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摸出来一看屏幕，是个陌生号码，赶紧接了起来。
“喂？”我慎重地应了一声。
“宋董，你好啊！”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正是之前见过面的猴子，龙组二队的队长孙孤生！
“孙队长！”我的声音激动起来：“终于等到你的电话了！”
“哈哈哈，这么想我？在哪里啊，见个面吧！”猴子乐出了声，听上去性格很开朗。
“我在绍城！”我立刻回答。
“巧了，我也在绍城！”猴子说道：“我在安昌古镇这边，你来找我？”
“好，我马上到！”说毕，我便挂了电话，转头看了一圈左右，随即锁定一个方向，迅速朝那边的巷子奔去。
等从巷子的另外一边出来，我便换了一身全新的装扮，恢复成了自己本来的身份。
龙门商会董事长，宋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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