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章嬗看向林烟织，无声询问。
这问的什么，不用开口，母女俩已经有了这个默契。
“顺淑妃升了淑妃，家中得势，是自然的。不过咱们家也不用怕他们。”
章嬗瞳孔缩了缩。
“难道……”
她赶忙捂住了嘴，眼底有着惊喜和意外。
林烟织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又聊了一会儿后，玉容主动站了起来。
“我要去看看大外甥，姐姐，娘，你们慢聊。”
说完，她笑嘻嘻地跑到了对面。
“采苹，你过去看着点。”
林烟织叮嘱了一句，又遣退了其他人，只留了采青，然后才拉着章嬗说起了正事。
“奉国公府的二小姐，娘可曾听说过？”
章嬗点了点头：“是长房的那位二小姐吗？最近京中关于她的事迹很多，我们去别人家做客，也听了不少。不过，这人倒是没见到过。”
“姚家前头那位已经殁了，当初长房因老公爷之死，和二房闹得很不愉快，还分了家。皇上追封了先母为恭慈懿皇后后，却并没有加封姚家。”
林烟织冷静地分析着。
“皇上对老国公感情深厚，但对两位舅舅，就要淡一些了。长房子嗣虽多，但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反倒是二房的姚景，皇上打算重用。他既要抬举姚景，那对长房就不能偏心太过，若是两房都掌权了，并不是好事。娘你能明白吗？”
章嬗皱着眉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所以，你怀疑姚家打算做些什么？那姚二小姐……”
林烟织按住了她的手。
“姚家经过姚若蝶之事，肯定不会满足于妃位以下，我猜，他们是想让这位二小姐，做继后。”
章嬗的手猛地攥紧，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姚家……”
她咬着牙，心底生恨。
当初姚家抢孩子，章嬗一直记得，至今想起来都气恨不已。
她不能表露对皇帝的恨意，所以这恨，一股脑儿全向姚家投射去了。
林烟织掰开章嬗的手指，将茶杯塞到她手中。
“这姚二小姐，若是通过选秀进宫，我倒是不怕，我就担心，姚家在前朝使力，所以，此次请娘来，就是想请娘在外头帮我盯着点。”
章嬗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若进了宫，还能放过你？”
章嬗满心都是对林烟织的担忧。
林烟织笑了笑，抬手抚过发鬓，眼中带着自信。
“不过是个小丫头，我若连她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图谋以后？娘就放心吧！”
只要不是继后，那不管是谁进宫都是从低阶妃位做起的。
就算姚家特殊，了不起，也就是个嫔。
林烟织自信能压得住。
只是，关于立后的事，皇帝一直没有表露过任何迹象，林烟织无从判断，也不好直接试探，所以，只能让家里帮忙了。
章嬗明白过来，拉着她的手，眼眶发红。
“你在宫里一直都这么殚精竭虑么？我原以为皇上对你好了许多，你在宫里的日子能自在些，没想到……”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低声埋怨。
“这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林烟织心想，是啊！
这宫里的争斗，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
她既已深处这旋涡中，就难以避免。
好在家里人都支持自己，也有能力，比起刚进宫时，已经轻松很多了。
林烟织就此揭过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家中其他人的情况。
“我和你爹没事，你二弟和三弟也都进了国子监，学得不错。倒是你大弟，刚定了亲，人看起来像是长大了不少，平时家里有事，他也能帮上忙了。”
章嬗说的很是感慨。
“那二弟和三弟的亲事，娘和爹开始寻摸了吗？”林烟织又问。
“他们两个不急，你爹说了，先考功名，再说亲，男子汉成家立业，再晚都不算迟。倒是玉容，很叫人头痛。她都十三了，该相看了，可不管我怎么说，她都不肯去。”
提起玉容，章嬗就直摇头。
“才十三，还小着呢！再过两年也不打紧。”林烟织笑了起来。
“哎，玉容不像你从小就懂事，她被我们惯坏了。当初她和泸儿生下来后身体不好，娘就忍不住偏疼她一些，结果把她纵的不像样了。”
母女俩聊了很久，眼看着出宫时间快到了，采青忍不住出声提醒，两人才止住了话头。
章嬗去叫了林玉容，带着她走了出去。
林烟织送到了门外，紧紧拉着两人的手，良久，才松开。
林烟织站在原地，目送两人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进屋。
她坐在榻上，揉着眉心，长叹了口气。
采青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按着她的肩膀。
“主子是在担心夫人和二姑娘吗？”
林烟织摇头。
“家里有娘看着，我不担心。只是每次送她们走，心里难免会不舒服。下一次见又要很久以后了。”
“等主子升了妃位，召夫人和二姑娘进宫就不受限制了。”采青劝道，“况且，皇上对林大人还是很看重的。”
林烟织“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
所以在宫里人人都要争，都要往上爬。
她如果还只是个宝林，想见娘家人都见不到。
做婕妤和昭仪时，要见娘家人也不容易，得外头主动递帖子，宫里层层传上去，得到许可后才能进宫。
现在升到了嫔位，才有资格召娘家人进宫，可时间有限，家人不能待太久。
等升到妃位后，自主的权力才会更大些。
林烟织越来越觉得，这后宫的规矩，就是一层又一层的束缚和枷锁，逼着这里的人争斗不止。
她身体往后靠了靠。
采青立刻拿了两个迎枕过来垫着。
林烟织靠着迎枕，想到了皇帝。
姚家那边……皇帝会怎么想呢？
先皇后去了快五年了，皇帝似乎一直都没有再立后的打算。
对于林烟织来说，没有皇后是最好的。
一旦有了皇后，她们这些妃嫔，全都会受到压制。
不管是从礼法、宫规，还是其他各个方面，妃嫔们在皇后面前天然就矮一截。
若是有了继后，那继后想要抱谁的孩子，都合乎规矩，谁也不能拒绝。
所以，绝对不能有继后。
相较而言，顺淑妃那头，反倒不算什么麻烦事儿了。
好在，还有时间。
次日，林太医的夫人贾氏进宫来给林烟织请安。
林烟织和她聊了会儿，觉得贾氏并不像林太医说的那样不懂礼数。
她举止是有些随意，说话声音也大，但性子爽朗，说了几件趣事，把林烟织都逗笑了。
林烟织看出来了，贾氏是个市井妇人，或许有些小心思，但无伤大雅。
聊完后，林烟织赏了她两件金首饰和两匹宫缎。
月麟去库房取了东西，叫上了几个小太监帮忙抬着，送贾氏出门。
之后几天，林烟织不再见外客。
到正月十八这一日，皇帝正式下了封妃旨意。
一连三道圣旨，惹得整个后宫侧目。
从嫔位晋妃位，看似只是一级，但却是很多人半生都难以爬上的位置。
林烟织从容地接了旨，让采青打赏下去，整个乐志斋都喜气洋洋的。
宣旨的太监，之后才去了惠嫔和柔嫔那儿。
这两位也是喜极而泣。
两人从前关系就亲近，进了宫后处得跟亲姐妹一样，得了旨后，惠妃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柔妃那儿。
两人高高兴兴地互相行了礼，柔妃性子温婉，惠妃更直爽些。
坐下后，惠妃就忍不住感慨。
“我们两个是运气好，蹭了宸嫔……宸妃的机会。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这宸妃本事不一般啊！竟能让皇上如此上心。”
柔妃笑得温和。
“姐姐说的是，不过，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妹妹我是没那个本事的，当初能怀孕生下孩子，都是运气。”
她们两个都是没什么野心的，虽然生下的是皇子，但从没有想过争其他。
尤其是在经历了天花席卷皇宫之后，两人只想孩子好好长大，以后当个闲散王爷，就行了。
能提前封妃，对她们来说都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就算封了妃，柔妃也生不出和人争斗的心思。
惠妃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可一想到皇帝的偏爱，最终还是打消了这年头。
看看她们三个的封号就知道皇上的心思了。
柔、惠这两个封号本来还算不错，可在“宸”面前，黯然失色。
而另一边，顺淑妃得知此事后，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但她也不傻，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皇上同时封了三人，但凡她露出丁点不满，肯定会遭到三人群起攻之。
所以，她很快冷静了下来，还叫人送了贺礼过去。
林烟织封妃完后，收了一大波礼物，宫里的不算什么，大头是宫外的。
皇帝这明晃晃的偏爱，谁看不出来？
所以，虽然惠妃、柔妃那边也都得了礼，但仔细看礼单的话，就能发现，林烟织这边的礼更贵重。
就连寿山石，都有两块。
林烟织看过之后，就让人收进了库房，她屋内的陈设，并没有太多变化。
傍晚皇帝过来，见一应陈设都没什么变化，不由皱了皱眉。
“不是很多人送了贺礼来吗？怎么你不喜欢？”
林烟织笑吟吟地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
“别人送的，哪能和皇上您的心意相比呢？妾身这墙上挂的字画，大多都是皇上您的手笔，就算是什么前朝大家，也比不上皇上的。”
她的话，让皇帝很是自得，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那些东西收着也行，等搬去永寿宫再拿出来用。留着以后打赏给别人也行。”
说话间，两人已经坐了下来。
采苹奉了茶进来，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林烟织接过茶杯，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递给皇帝。
皇帝喝着茶，只觉得分外舒适。
“你这儿安置得是真不错，要不是地方小了些，离养心殿远了些，朕都不想搬。”
林烟织掩嘴轻笑。
“皇上这话说的，妾身这儿，难道比您的养心殿还舒适？”
皇帝咂摸了一下，还真的点了点头。
“养心殿人多，规矩也多，你这儿不用讲究那么多，虽然伺候的人不算多，但个个都机灵，也很有眼色。”
“皇上夸她们，妾身在这儿替她们谢过了。”
两人聊了几句，皇帝突然话题一转。
“二月初二春耕时，朕想让烟儿你倒是一同去。”
林烟织大为惊讶。
“可，妾身去了能做什么？”
她对这些大型礼仪是真的不熟。
“按制，朕亲耕的时候，需要太子扶犁，中午时得有皇室女眷送茶饭，原本这是皇后的职责。不过皇后去后，太子又年幼，这几年一直是崇王夫妻两个来做。如今太子也九岁了，可以让他帮忙了。”
“朕与太子一同亲耕，再有崇王妃来送茶饭，就不合适了。”
林烟织想了想后说。
“皇上考虑得也对，只是如此一来，崇王和崇王妃会不会心生不满？”
皇帝挑了挑眉：“不会。”
崇王是皇帝最小的叔叔，当初在他登基时，也是皇室中第一个站出来的，所以皇帝投桃报李，这几年也算厚待他了。
只是崇王运气不太好，府里妻妾一大堆，却生的全都是女儿，没一个儿子。
所以，皇帝也不怕重用崇王会养大他的心。
“你只管放心，这几日崇王妃会进宫来教你春耕时的具体事宜和礼仪，好好跟着学。”
皇帝交代了一句。
林烟织展颜一笑。
“妾身定不会负皇上所托。”
皇帝没有提顺淑妃，林烟织也就假装忘了顺淑妃比自己位分更高这回事。
开玩笑！
替皇后去给亲耕的皇帝送饭菜，这种大好事，怎么能让给别人？
就算皇帝先叫了顺淑妃，她都要想办法顶了顺淑妃！
不过，借由这件事，林烟织估摸着，皇帝暂时是不想立继后的了。
若他有这个心思，大可以仍叫崇王夫妻顶着，等娶了新后之后，再让新后去。
如此一来，名正言顺。
也能帮新后立威。
可皇帝一点都没考虑到这些。
林烟织稍稍松了口气。
等两日后，崇王妃进宫，林烟织提起了十二分的心，认真地跟着她学习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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