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宋代着名皇帝陛下,真宗赵恒曾经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钱钟书、黄金屋,当然,也会有头皮屑。
李乐窝在LSE那间狭窄办公桌前,桌上,三十多公分厚的文献和打印资料小山一样堆在桌角,把整个人都快埋了进去。
揪着额前一根格外顽强的、带卷儿的头发,指肚捻着发梢,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抵抗,心里琢磨着,这当时一个抖机灵,被克里克特给安排下来的叫“数字人类学”的玩意儿,是不是也跟这头发似的,看着是根直溜的线头,一揪才发现底下打着无数个死结。
面前摊开的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被他翻出来的、纸张泛黄脆硬的几篇早几年的预印本,标题都透着一种如今已不常见的、对“赛博空间”的笨拙新奇感。
旁边摊开的硬壳笔记本上,已经潦草地写下了几段摘抄。
“线上社群的互动仪式,其情感能量的积累与耗散,是否遵循与线下面对面对话相似的节奏与符号密度?虚拟的共在如何重塑集体兴奋的阈值?”,旁边被李乐打了个问号,批注,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模型在异步、匿名的bbS论坛里咋整?对牛弹琴还是隔靴搔痒?
“匿名性带来的去个体化,是否必然导致在线去抑制效应?亦或,这只是表象,其下是更为复杂的、基于虚拟身份的再个体化与新型社会规范的形成过程?”,一旁画了个圈,又写着,马甲之下,是更真的我,还是更假的戏?演久了,假戏会不会真做?
“数字痕迹作为新型的物质文化,其生产、积累、分类与检索的实践,如何重构个体的记忆、社会关系乃至生命叙事?被遗忘权的本质,是对数字物质性的抹除焦虑?”,笔尖在这里顿了顿,涂了个墨团,李乐心说,合着咱们天天不是在生活,是在给自己攒数字陪葬品呢?这玩意儿比墓志铭还详细。
那以后,谁来继承我的绿泡泡、小企鹅、支付鸨、网抑云、拼夕夕、狗东丑团soul和世纪家缘的账号?
正感慨着这些概念拗口得能当绕口令,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嗡嗡”震了起来,打断了他差点钻进牛角尖的思绪。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秉忠”两个字。
李乐叹了口气,放下笔,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接通电话,“喂,秉忠哥。”
“乐仔,在忙?”电话那头,曾秉忠的声音一贯的平稳,听不出情绪。
“还行,对着一堆天书抠脑袋。怎么,有事?”
“嗯。你上次托林叔查的那点东西,有点眉目了。”
李乐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查出点儿什么来了?”他脑海里闪过王铮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和那个略显拥挤的“以太解决方案”办公室。
“有点意思,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聊?”曾秉忠的语气带着询问。
“成。”李乐立刻答应,看了眼桌上那堆让他头大的文献,毫不犹豫地将其推开,“在哪儿见?”
“老地方,文兴酒楼。我现在过去。”
“好,半小时到。”
挂了电话,李乐也顾不上那几篇天书般的文献了,迅速把摊开的资料胡乱归拢一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出了门。
心里那点被数字人类学勾起来的虚无缥缈的思绪,迅速被王铮这事儿带来的具体而微的疑团所取代。
那什么数字人类学、虚拟场域,暂时都被抛到了脑后。现实世界里的人际网络、八卦和迷局,显然比文献里的理论更牵动他的神经。
半小时后,李乐推开文兴酒楼那扇熟悉的玻璃门,里面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带着岁月包浆的旧式粤菜馆模样。
午市刚过,大厅里有些冷清,只有几桌老茶客还在慢悠悠地喝着下午茶。跑堂的伙计认得他,点点头引着他往一楼深处那个隔出来的小间走。
推开门,秉忠果然已经在里面坐着了,正端着小小的紫砂茶杯喝茶。出乎李乐意料的是,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这人约莫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很精壮,穿着件深蓝色的polo衫,寸头,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看人时带着点习惯性的打量,瞧见李乐进来,忙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挤出些笑容,但显得有些拘谨。
“乐少。”曾秉忠放下茶杯,冲李乐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男人,“这是阿康,阿康,这是乐少,阿文现在跟的就是乐少。”
“乐少。”
“诶,你们咋又来,叫我李乐就成。”
“不敢不敢。”听到阿文现在也跟着李乐,阿康的肩头又底了几分。
秉忠笑道,“行了,都是自己人,对了那什么,乐仔,阿康是咱们社团里博彩业务的负责人。”
博彩?李乐听到,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看向曾秉忠,他托林叔查的是王铮和他的科技公司,怎么和赌场的人扯上关系了?
秉忠神情不变,伸手虚按了一下,“稍安勿躁,事情有点绕。一会儿让阿康给你细说。我先给你讲讲我们查到的那家公司和那个王铮的基本情况。”
李乐压下心中的疑虑,在两人对面坐下,自己拿起茶壶倒了杯茶,“秉忠哥,您说。”
“王铮,男,二十七岁,浙省婺州人。零零年来的英国,在利物浦大学读的计算机硕士。零二年毕业,没回去,留在腐国,先是在伦敦一家做企业软件的中型公司干了大概一年,职位是软件工程师。零四年,从原公司离职,自己注册了现在这家以太解决方案有限公司。”秉忠抿了口茶,又继续道。
“公司注册信息和基本的税务记录我们看过了,表面上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家正常的软件公司,员工十几人,中外都有。业务范围.....刚开始的时候,主要是和国内几家公司勾连,做软件本地化和一些电脑游戏的汉化。””
“汉化?就是做盗版软件和盗版游戏?”李乐立刻反应过来。
“可以这么理解。”秉忠笑了笑,“那几年,国内对这类产品的需求大,版权管理也松。他们靠这个,确实赚了不少钱。”
“最近一两年,这类业务似乎收缩了,公司转向承接一些软件模块的外包开发,也自己尝试做独立的软件产品。从公开的账目和业务往来看,基本上算是一家在正轨上运营的科技公司,没什么明显污点。”
李乐听着,咂咂嘴,“听起来,挺正常的创业轨迹啊。学历、经历、公司业务,都没什么明显破绽。那意思是,没问题?”
“单看这些,是挺干净。”秉忠话锋一转,目光投向旁边的阿康,“但线头扯出来,往往不在明面上。我们查到一些业务之外的东西。阿康,你来说吧。”
阿康接过话头,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江湖气,“乐少,王铮这个人,最近跟一个叫郑荣林的人走得挺近。这人外号龙仔、阿龙,是个扒仔。”
“扒仔?”李乐对这个词很陌生,“什么意思?”
“叠码仔您知道么?”
“叠码仔?知道一些。”李乐点点头。
“那就好解释了,”阿康笑道,“扒仔可以算是叠码仔里面的一种,现在都叫叠码仔了。其实细分下来,具体业务又有区别。”
“叠码仔是在赌场里帮赌场拉客、给客人提供筹码信贷、安排食宿娱乐的人。而扒仔呢,他们的业务就是专门负责帮那些在赌场里赢了钱,又觉得带大量现金不方便,或者有其他原因,不方便把赢来的钱带走,就能通过他们给扒走,也叫洗码。”
“怎么个扒洗法?”
“路子多了。”阿康显然对这套流程如数家珍。
“最常见一种的是换汇。比如客人赢了十万镑现金,不想带出境,扒仔就按比银行优惠一点的汇率,把这些英镑换成需要的币种,通过一些渠道,打到客人在国内的账户上。”
“另一种,会换成劳力士、百达翡丽这种硬通货手表,价值高、体积小、全球流通性好。再或者,买成不记名的债券、珠宝首饰。总之,就是把烫手的现金,变成清白的、便携的高价值资产。扒仔就吃这中间的差价和手续费。”
李乐这才恍然,“哦,就是赌场里的金融中介。”
“可以这么理解。扒仔算是叠码仔这个行当里,比较偏金融操作的一类人。”阿康点点头,“这个阿龙,以前就在我管的一个小场子里做扒仔。”
“手脚不算干净,有点小聪明,喜欢耍花样,后来因为吃了点客户的夹棍被发现,差点被.....那什么,是林叔看在他是老乡的份上留了下来,但场子里是待不下去了。后来听说跑路去了尼德兰混了几年,前年才又溜回伦敦。”
“回来之后,他没法再进正规的赌场做事,转而专门做针对留学生和来这边打工的人的私下换汇生意。”
阿康继续解释道,“乐少您知道,这边很多留学生,家里给寄生活费学费,或者打黑工的赚了钱,总有些需要把英镑换汇回国,或者从国内弄钱过来换成英镑用在这边。”
“走银行渠道,一来有限额,二来手续麻烦,汇率也不一定最好。再一个,很多人打黑工的收入,本身也见不得光,没法通过正规银行走账。”
“阿龙就看准了这个市场。他在几个留学生和打工人比较多的圈子里,通过熟人介绍,做这种私下换汇。汇率通常比银行牌价要好一点,而且速度快,没什么手续,现金或者两边账户直接转账,很受一些人欢迎。”
“这活儿风险比在赌场低,但利润也不小,而且更隐蔽。当然,风险也有,主要是信用风险,偶尔也会遇到黑吃黑。不过阿龙这人以前混过,有点手段,一般人也不敢赖他的账。”
李乐听着,脑子里迅速把信息过了一遍。
王铮,一个看似正经的软件公司老板。阿龙,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专门做地下换汇和赌场金融服务的“扒仔”。
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会搅和到一起?
“那你说的这个阿龙,和王铮之间,又具体是什么关系?”李乐看向阿康,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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