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无名心神一动，他没有想到牟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放开他吧。”褚星星先是对赢无名说了一句，目光继而又放到牟黑身上。“如果你感到万念俱灰，那你可以自杀，结束这一切。”
对于一个此时此刻犹在忠心耿耿地为魏国着想，依旧不肯相信自己是被魏国背叛的人，褚星星愿意予以尊重。
赢无名松开了牟黑，没有想到褚星星竟然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如果你感到愤怒，那你可以选择报复魏国，报复的方式有很多种，以你的能力必然能达到你的目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返回魏国，揪出背叛你们的人，彻底处决他们，自上而下地肃清魏国，重振魏国。”褚星星平静地描述着这一切。
“如果我选择后者，你们会放我走？”牟黑问道。
“会。”褚星星说道。
牟黑突然凄惨地一笑，仰头望向苍穹，隐隐有着泪花。若是十年前，牟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穷尽一切办法逃回魏国，纵使孤身一人，他也要查清真相，自上而下地肃清魏国，助魏国再次崛起。可现在，他只会觉得可笑。
即便待在秦国，牟黑也听到了诸多魏国的消息，他不光听到了第二次焚冬之战战败的消息，更听到了魏国的奢靡，听到了魏国的腐败，听到的魏国的堕落。魏国大都早就成了天下最大的烟花之地，魏国大地早就是饿殍遍地的景象。
第二次焚冬之战只不过崩断了魏国这座大厦一根支柱而已，可惜这就是魏国大厦的最后一根支柱。魏国内部早已经彻底腐烂，谁都无法阻止这座大厦倾倒了。
牟黑的心中涌现出万念俱灰的无力感，可这么多年磨砺出来的心志又让他不愿意这般脆弱地倒下。
“你不会放我走，因为你知道我不会选择后者。”牟黑用带着一丝嘲笑的语气说道。
并不是牟黑的心志不够坚韧，失去了从头再来的一腔孤勇，而是他清楚后者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要肃清魏国就等同于——灭了魏国！现在的魏国，病入膏肓，非死一次不能存在！
“是的，心智正常的人都不会选择后者。”褚星星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赢无名此时才明白褚星星完全看透了牟黑这类人，褚星星精心编织的语言陷阱让牟黑一步步掉入其中，而这个掉入的过程则是完全无法改变的！
牟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看着褚星星说道：“你要跟我换什么？”
如果落到其他黑冰台人员的手中，牟黑绝对没有像眼前这样谈话的机会，他一定会被直接废掉，被套取出有用的价值后就会被杀。魏国监星司既然舍弃了这一批人员，那么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应对措施，牟黑就算能逃回到魏国也一样没有任何的退路，魏国不会信任牟黑这些人。至于向秦国投诚，秦国的黑冰台也同样不会接受。
“一件陈年往事。”
牟黑神色复杂起来，最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魏国的秘密我不会透露。”
即便知道了魏国出卖了自己，牟黑也无法立刻就反过头来出卖魏国。
“不涉及魏国的机密，只是一件陈年往事。”褚星星收起了笑容，目光变得锐利，他盯着牟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十一年前，剑阁的事！”
赢无名心中忽然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褚星星费这么大劲为的是剑阁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参加了围杀剑阁的行动？！”牟黑心中同样大惊，当年六国围杀剑阁的行动同样是最高机密，褚星星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因为魏国的出卖，这并不奇怪，可褚星星又怎么能连十一年前的事情都调查出来？
“猜的。”褚星星随口说道。
牟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自己竟被褚星星套出来了最重要的信息。也不怪牟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神被魏国出卖这件事情刺激的几乎混乱，而褚星星又一直表现的如同知晓一切般，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以为褚星星连当年的也都清楚。
牟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当年是否是去围杀剑阁的人并没有明确的说明，是我自己猜到的。那个时候，潜入到秦国腹地，也只有那一件事情……”
“我相信你记得很清楚。”
牟黑略一整理自己的思绪，说道：“我自九月十八从魏国边境出发，潜伏于荒山，于九月二十三在集合，我们一队共十八人，沿着苍华山、九鹿山、神断峰一带暗中伏杀，在九月二十四杀死一名炉火境的剑阁人员后，再未见过什么人，而后在九月二十八集合撤离。”
“撤离的方向呢？”
“寻龙口。”
褚星星的神情一僵，仿佛这个答案远超自己的预期。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褚星星说道。
牟黑回想了一遍，又补充了一些细节。总的来说，他们就是负责最外围的普通行动者，并没有接触到什么机密。
“好了，你走吧。”褚星星一挥手说道。
牟黑冲着褚星星一拱手行礼，立刻转身离去，可他在前冲了数十步后又愣在了原地。
大地苍茫，他又该去往何处？
不知道愣了多久，牟黑才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褚星星的眼神黯淡，仿佛依旧停留在听到“寻龙口”这三个字时的失神之中，许久他才恢复正常，望着牟黑消失的背影。
乡野村庄隐居也好，隐匿宗门修行也罢，牟黑不会再成为秦国的敌人了，所以褚星星选择放对方离去，这样一个内心赤诚的人不应该被世间如此残酷地对待，他值得活着。
褚星星回头看向赢无名，问道：“如果，你像他那样，被秦国背叛了该怎么办？”
赢无名同样在望着牟黑的背影，说道：“将背叛者，杀个干净！”
褚星星没有想到赢无名会如此干脆地说出答案，他长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赢无名的肩膀，说道：“走了，回城去了。”
“嗯。”赢无名点了点头。
天色已迷离下来，荒草在晚风中飞舞，这条小路显得有些荒凉，只有赢无名跟褚星星走在这条小路上。褚星星忽然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困郁人事里。”
“束缚尘世间。”
“杀尽不平事。”
“顿觉天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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