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明忐忑不安地去了县纪委。
和他谈话的，有四五个人，不仅有京城来的人，还有省市纪委的人。
他们神情严肃，气场很大，洪明被镇住了。
“洪明，任何公民都有配合调查的义务，坦白交代是你唯一的出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自京城，主持约谈。
“我不知道要交代什么呀？”洪明还想蒙混过关。
“你认识夏雨吗？”中年男子语气严厉。
“认识，她是我的表妹。”
“某月某日，你是不是将一百万现金送到她的住处？和你同行的是不是县长窦胜利？”
洪明虽然早有预料，夏雨已经将他供了出来，但真的面对现实时，还是很惶恐。
“我没有送钱给她，就是见见她。”洪明狡辩。
中年男子厉声说：“我这是给你机会！你却负隅顽抗！我看你是不进棺材不掉泪！”
中年男子拿出一本《监察法》，在洪明面前晃了晃。
“这是新修订的《监察法》，我带你学习学习。
以前，对于不是公职人员、不是党员的行贿人，我们不能采取‘两规’措施。
但现在，《监察法》第二十二条第二款明确规定：对涉嫌行贿犯罪或者共同职务犯罪的涉案人员，监察机关可以依照前款规定采取留置措施。”
中年男子将《监察法》递给洪明，并下了最后通牒：“给你三分钟时间！是继续撒谎，还是交代实情？自己选择！”
中年男子拿出手表开始计时。
洪明来之前，心中设计了三套方案。
第一套方案，矢口否认送钱。
第二套方案，如果否认不了，那就承认送钱，但坚持认为窦胜利不值钱。
第三套方案，如果第二套方案失败，那就供出窦胜利，争取立功表现。
看来，第一套方案失败。
在夏雨已经将他供出来的前提下，再矢口否认，那就是顽固不化。纪委的人绝对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但洪明心中又很矛盾：如果我如实交代，涉嫌行贿，你们要留置我。如果不交代，会怎样？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中年男子似乎精通读心术：“别想着蒙混过关，夏雨已经如实交代了。你将一百万元现金装作水果盒里，通过夏雨送给张远。
你们还见了张远。之所以送钱，为的是换取张远庇护窦胜利不出事。
为此，张远还来到云河县，为窦胜利打气撑腰，是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行贿是犯罪，但如果检举揭发他人，有重大立功表现，可以获得轻判。”
洪明于是实施第二套方案：“领导，我的确通过夏雨送给张远一百万现金，现金放在水果盒里。窦胜利并不知情。”
中年男子一拍桌子：“我看你是一条路走到黑！窦胜利不知情，你当他是傻瓜？一箱水果也想敲开张远的门？”
中年男子对身边工作人员说：“洪明涉嫌行贿，办理留置措施。”
洪明预感，这次恐怕出不去了。
“洪明，是负隅顽抗，还是选择坦白立功，就看你了！”
洪明冷汗直冒，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我如果交代，是不是不用留置？”
“洪明，不要和我们谈条件！”中年男子办案经验丰富，看出洪明心理波动，对身边工作人员说：“记录！”
然后，他开始讯问洪明：“你和窦胜利是怎么认识的？”
洪明说：“他是县长，我是经朋友陈金涛引荐，在一次饭局上认识他的。”
“你第一次给窦胜利送钱，是什么时候？送了多少？求他办了什么事？”
“我没有给窦胜利送钱。”
中年男子对身边工作人员说：“不谈了！将人带到江州留置！”
洪明怯懦了：“如果我交代，你们可以放我走吗？”
中年男子舒缓了语气：“我们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如实交代，是坦白；揭发他人，查证属实，有立功表现的，可以从轻、减轻处罚，有重大立功表现，甚至可以免除处罚。”
洪明闭嘴不说。
此时此刻，他也不想保窦胜利，窦胜利也保不了。他是担心一旦检举揭发窦胜利，会将云河堤坝加固豆腐渣工程的事抖出来。那可是两个亿的工程量。
“带走！”中年男子大手一挥。
洪明随即被限制人身自由，带到省廉政教育基地。
基地既是开展廉政教育的场所，也是留置场所。
在开展多轮攻心术后，并采取一些措施后，洪明精神崩溃，选择如实交代。
这几年，洪明仅送给窦胜利的财物就有上千万。
当然，他也得到巨大的回报，获取了云河堤坝加固工程等多个大工程，赚得盆满钵满。
洪明还交代，窦胜利腐化堕落，道德败坏，玩女人上瘾，而且习惯于一次叫两个美女。
洪明很清楚，交代了窦胜利，窦胜利彻底玩完，他自己也出不去了，恐怕不坐几年牢出不去。
窦胜利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提前将财产转移出去，没有做好“跑路”的准备。
很多“红通”贪官，先将财产提前转移到了国外，家人也提前去了国外，本人在国内成了“裸官”，一有风吹草动，就溜之大吉。
洪明失联后，窦胜利就感到事情不妙。
如果被抓，自己这几年收受的几千万款项就得上交。
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儿。
他收受这么多钱财，主要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女儿以后能衣食无忧。
这是很多贪官的共同想法：敛财为了子女。
窦胜利在洪明失联后，第一时间去了江州。
他想在被抓前，再见见家人。
在家里，女儿正好也在家。
“小妮，答应我，以后好好听妈妈的话，好吗？”望着女儿，窦胜利眼眶湿润了。
“爸爸，怎么啦？”小妮发现窦胜利不太对劲。
“没什么，爸爸就是放心不下你。”
窦胜利又将老婆叫到一边，反复叮嘱她，一定要管好女儿。
刚交代好，窦胜利就接到县里电话，让现在就去会议室，李恨水要主持召开一个临时会议。
县里估计不知道他去了江州。
窦胜利明白，开会是假，留置他才是真。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死。
如果被抓，财产肯定要上交。
如果死了，一般也不会再深究了。财产还能留下来给女儿。
不死的话，从堂堂县长，成为阶下囚，将牢底坐穿，也是生不如死。
为了女儿着想，窦胜利决定一死了之。
他坐电梯上了三十二楼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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