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妈妈的照片呢！”
董倩说完，掀起自己破棉袄的衣角，小手抠啊抠的，半天，从缝隙里抠出了一张一寸照片。
黑白照片，清晰度本来就不够，加上每天都在衣服里摩擦，照片上的人像并不是十分清晰，但从照片表面的痕迹来看，照片应该是经常被人抚摸，甚至还有眼泪一类的液体滴落过。
“这是我从柜底下捡的，我听奶说，这就是我妈。”
侯梅和董文泉离婚的时候董倩应该还没有太记事，但一个孩子对母亲天生的血缘牵绊是断不开的。
“叔叔们带你去找妈妈，好吗？”
听到这句话，董倩小小的身体竟然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倩倩不怕，不怕啊！”
许大炮赶紧搂住董倩小小的肩膀，另外一只手轻拍她的头顶安慰。
“爸说我要是敢见妈妈，就打死我！爸打人可疼了，比奶还疼！”
许大炮气的牙根子痒痒。
才五岁的孩子啊，别说是亲生的爹，就是陌生人也下不去这个手啊！
“不怕，你和那个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不管是你奶还是你爸，都再也不可能打着你了！”
江明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就像当初的艳红，他们一家几乎是用了全部的温柔和耐心去呵护才终于好了一些，但也只是比以前好了一些而已，那段日子的痛苦已经永远的烙印在了孩子的记忆深处，一辈子都不可能彻底忘记。
不过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好，在许大炮装疯卖傻的又跟董倩玩了一会后，小丫头就倒在许大炮的身上睡着了。
“浩哥，那死老太婆你咋处理的？是不是找人打了她一顿？”
“犯法的事你浩哥不干！卖孩子的协议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她姚满枝和董文泉为了钱愿意把孩子卖了，这就是证据，八零年了，国家是讲法律的，没人举报也就算了，但只要有人举报，一经查实，你觉得有她好果子吃吗？”
当然，这个事说起来简单容易，其实还是费了一番周折的。
也是亏得高徐昆和拉玛县刑侦队有点交情，否则对方也未必愿意接这个案子，他们更不可能把董倩这么堂而皇之的带走。
还有一点，就是王兴旺出了不少力，公安调查情况的时候，王兴旺是一句好话没说，就连公安没问的事，王兴旺也秃噜了一遍，总之，姚满枝和董文泉两个人就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大巴车一路颠簸，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海市。
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地方，董倩的小手紧紧的抓着许大炮的衣服下摆。
“倩倩不怕，大炮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折腾了一天，中午饭还没吃。
两个人带着董倩进了国营饭店。
平时两个人叫两到三个菜就足够了，但为了让董倩多吃两样，许大炮脑袋一热，直接点了六个菜。
红烧肉炖宽粉、乱炖大丸子、蒸肉、清炒肉片、红蘑炖鸡、酸菜炖骨头。
菜一端上来，董倩就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哪怕许大炮把筷子放到董倩的手里，小姑娘也不敢夹菜。
“叔叔们先吃，我用菜汤泡饭就行，都是肉的菜汤，泡饭可香了！”
听到董倩的话，许大炮又在心里骂了姚满枝和董文泉一顿。
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这都是给倩倩点的，来，倩倩吃！”
董倩自己不敢夹，许大炮干脆跟服务员要了一个空二碗，每个菜都夹了一柱子放到二碗里，直到把二碗堆的满满的。
董倩试探性的伸出筷子，看到许大炮和江明浩脸上的表情都很温和，还带着鼓励的笑意，这才敢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但是董倩不敢用力的嚼，她怕嚼的太快，就不能牢牢的记住肉的味道了。
这顿饭，许大炮和江明浩都没有太大的胃口，两个人更多的是看着董倩吃。
“呕！”
但是吃到最后董倩竟然吐了。
这把许大炮吓了半死，生怕孩子是得了什么大毛病。
“还剩这么多，不吃要浪费了！都是肉啊！”
刚刚好了一点，董倩又拿起了筷子。
“不吃了，咱们不吃了啊！我们可以让阿姨把这些都给我们装到袋子里带走。”
许大炮声音有点哽咽。
有那么一瞬间，许大炮都想着要把他干脆把董倩带回去自己养活得了。
“走吧！”
把剩下的菜打包了一下，江明浩就出了饭馆的门。
“咦，不回招待所吗？”
看到江明浩走的方向不是招待所的方向，许大炮连忙问道。
“不想着快点解决你和侯梅的事了？”
许大炮挠了下后脑勺。
“咋不急呢？但是......”
许大炮看着董倩，吭哧瘪肚的半天没但是出下文来。
“孩子跟在自己母亲身边是最合适的，走吧！”
江明浩并不知道侯梅住在哪，所以，只能许大炮走在前头，但许大炮平常走路脚下带风，恨不得一下子迈出好几步，现在却好像鞋底下有胶水，一步一步走的黏黏糊糊的费劲。
“赶紧的吧，再磨蹭一会天就黑透了。”
江明浩之前倒是不知道他这个兄弟心肠这么软。
侯梅住的地方距离车站并不远，是个独门独院。
屋子里亮着灯。
站在院子外面看，能够模模糊糊的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江明浩看了许大炮一眼，许大炮却示意江明浩敲门，他则是抱着董倩退到了一边。
江明浩原本想贬损两句，但是看到董倩怯生生的眼神，只能作罢。
砰砰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很远。
巷子里响起了狗吠声。
董倩小手紧紧的抓着许大炮的衣服。
“谁呀？”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江明浩。”
江明浩三个字一落地，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脚步声才重新响起，随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前后两世加在一起几十年没再见过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侯梅穿着一件褪色的红色呢子大衣，下面黑色的线裤，脚上趿拉着旧棉鞋。
样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眼角细微的眼纹，时间并不算亏待侯梅。
此时的侯梅眼睛直直的盯着江明浩。
她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看起来黑黑瘦瘦的江明浩能变成这个样子。
虽然还是很瘦，但是帅气的脸，挺拔的轮廓，特别是身上的那股既文雅又冷峻的气质，让侯梅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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