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掠过一片混乱的城门，无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藏在心底深处的少女的身影。
但她已经倒在冰冷的雨水中，身上满是鲜血。
无言冲了过去，抱起她的身体，一边的西域修炼者们不愿多生事端，纷纷绕开了他。
“缨……”无言颤抖着轻声呼唤着她，然而少女却不会再回应他了。
她的身躯已然冰冷，没有一丝生机。
她等到了他，但她却再也不知道了。
无言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少女，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表情绝望而不甘，之前倒地的姿势还能看出她是奋力想要冲进城中的，但现在一向活泼的她一动不动。
冰凉的雨落在他们的身上，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和尚，你什么时候回石城看看呀？”
那是她最经常问的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过去自己就是没有勇气答应呢？
因为师门的教导，让他不得不刻意地疏远她、避开她，然而她却如同热情的火焰，从来不曾被那一点冰冷熄灭，反而让他的心也无法变冷。
放下过去，忘记过去，斩断尘缘，师父总是这样教导他。
但他当初答应去千佛寺修炼，不就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保护她，为石城做出贡献吗？
所以他一直在犹豫，一直在迷茫，这么多年都在纠结的漩涡中挣扎，找不到真正的内心。
而犹豫的结果……是什么呢？
他的目光终于离开少女惨白的脸颊，落在石城中。
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在倾盆大雨中看不真切，但他还是能认出来一些记忆深刻的地方，还有一些熟悉之人的面孔。
石城真的变了很多，如果早些来，这里想必是很美的吧？
如果早些来，她一定会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向自己介绍各处的变化，或者回忆过往。
如果早些来，那些曾经熟悉的街坊邻居们，也会热情地招待自己，并且询问自己的近况。
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无言感觉自己的心空了，直到此刻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内心想要什么。
他最在意的明明就是她，他最想要做的，明明就是在石城陪着她……
但是现在他所珍视的一切都没有了。
“无争……无为……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炼啊？”
无言抱着少女的尸体缓缓起身，走到城门前，找了个相对比较干净的地方轻轻放下她，随后重新直起身。
他终于看向那些还在城中大肆破坏的西域军，一向平静的眼眸被从所未有的怒火充斥。
下一刻他瞬间闪身而出，杀向了西域军！
“不好，那个千佛寺的和尚发疯了！”
“靠，刚刚看他抱个女人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和尚，果然如此！”
“管他的，既然是他先动手的，就杀了他！”
西域修炼者们纷纷发现了这边的异状，立刻聚集过来阻拦无言。
不过无言在佛门年轻一辈弟子中也算是佼佼者，再加上他拥有金光护体，防御力极强，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竟然一时间无人能拦。
无言也不在乎到底有多少敌人正在朝自己冲来，他现在的心中似乎只有杀敌的想法。
佛珠变成了武器，被打散了他也不再回收，而是从别人的手中抢过武器，劈头盖脸地朝敌人砸过去。
凡是那些正在破坏城池的、在屠杀城中人的西域军，都遭到了他疯狂的打击。
“该死的，这个和尚身边的罩子还真硬，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被打破。”一个西域修炼者不耐烦道。
“没事，千佛寺的和尚乌龟罩子就是硬，等到他的灵力耗尽，那个防护罩就会不攻自破的。”
凭着无言一个人，再怎么也不可能击退如此多的西域军，现在也只是一时的疯狂罢了，等到灵力耗尽自然就山穷水尽，周围的西域修炼者也都能看明白。
所以他们不再刻意围攻，而是任由无言疯狂地杀那些进城的普通士兵，就等着他灵力耗尽，就可以轻松拿下。
过了一段时间，无言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身周的金色防护光罩颜色黯淡，似乎在破碎的边缘。
“机会来了，杀了他！”
西域修炼者们立刻抓住了机会，开始对无言发起了进攻。
然而无言还是一点都不知道保存体力，不管是谁进攻他都会遭到他的反击，而且是不计代价的反击。
他周身的护罩已然破碎，僧衣渐渐被鲜血染红，但此刻的他就好像化身为杀神，满眼只有杀戮。
利器刺入皮肉，拳掌打在身上，就似没有一点感觉，无言几乎是在以伤换伤，全然不顾自己正渐渐滑向死亡的边缘。
“阿弥陀佛……”
一声轻叹蓦然在战场上空响起，然后无言就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陷入了慢动作，就好像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刚才还被疯狂充斥的心竟然渐渐平静，无言抬起头，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金色的佛光。
一个老僧的身影隐隐可见端坐于金光之间，无言认出他就是千佛寺的那位祖师爷。
“值得吗？”老僧的低语在他的耳边回荡。
“祖师爷……”无言看着上方的金光，低声道：“抱歉不辞而别，但我认为值得。”
“为何？”老僧的声音在上空回荡，带着不解。
无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收回目光，看向周围残破的城池。
“当初我答应跟着师父进入千佛寺修行，就是为了这座城镇，为了这里熟悉的人，为了她……我只是想要修炼变强，然后再回来和他们一起……”
“但后来我渐渐忘记了初衷，所以才会陷入长久的纠结，佛法也无法通透，重要之人的期待也没有回应，到头来就是这样的结果……”
“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迟了。”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重新看向天空。
“祖师爷，千佛寺的本心是什么呢？”他问道：“我们在南竺国安身立命收集信仰，却在战乱之时闭门自保，那千佛寺中的人是为什么而修炼呢？”
老僧沉默，但无言似乎也不打算得到任何回答，而是径直走到红缨身边，俯下身抱起了她的尸身。
“也许还是我佛法不够高深，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吧。”他低声喃喃道：“我不配作为千佛寺人，亦错过了成为石城人的机会，还望祖师爷不要阻止我去追赶他们。”
“……来生只许心所愿，不侍佛祖只侍卿。”
无言的身上出现了金色的火焰，包裹住二人的身躯，那是他在燃烧生命与修为，火焰渐渐暴涨，不久就吞没了他们。
最终空中只余无数金色的光点，随风消散，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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