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让奴婢带一句话给诸位大人。”
众人抬眸，就见流萤面色沉然，立在门口。
诸位大臣脸上都是闪过喜色，就连周阁老亦是缓缓从他的座椅当中，支起了身体，脚步迈出，从朝臣中间走过，迎着流萤，面上也是温和。
“流萤姑娘请说。”
有了周阁老起头，其余朝臣皆是附和，“是啊，娘娘有什么话要嘱咐臣等。”
流萤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折，双手托起，递到了周阁老的面前。
“算不得嘱咐，娘娘说她有一事不明了，还请诸位大人截获。”
周阁老低眼，缓缓伸出手，接过了流萤手中的那本奏折。
其余朝臣，连同庄大人在内，都是纷纷摇头，“不敢不敢，娘娘客气，臣等不敢。”
流萤这才垂落双手，“娘娘说，她有些不解，此番皇上若是收回削藩的命令，等到一切事定，三位王爷便是有了迎敌之功，到时候，该赏，还是该罚？”
女子的声音清脆，落在朝臣心中，便是跃动不止。
“加官晋爵为赏，削藩剥爵为罚。”
“有功之人该赏，无功之人该罚。”
“顺应皇命该赏，谋逆犯上……又是诛九族的大罪。”
流萤学着柳浅浅的语气，逐字逐句的说了出来，最后一句话落下，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娘娘说，这个问题许是没有这么简单，诸位大人慢慢想，好好想，若是想好了，派人给她递个话就好。”
说罢，她面朝众人盈盈一拜，便要转身离开。
众位大人更是连忙回礼，分毫不敢怠慢。
等到流萤离开，众人的目光更是整齐的落在周阁老的手上，确切的说，是落在那本奏折之上。
周阁老的眼睛微微眯了一眼，手中的奏折也是缓缓展开，他的眼睛从字里行间扫过，最后不急不慌的转过头，“诸位大人，这封奏章，该是送出去……还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众人却都是明白的。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是安静了下来。
庄大人思虑良久，轻轻叹了一句，“若是皇上能将三王军队拿下，尽早赶回金陵主持大局，边境有镇国将军坐镇，朝中有皇上鼎立，如此一来，方可安稳人心，立于不败之地。”
他身后一人当即皱了眉头。
“哪有这么容易？军报你我都看了，皇上被三王的联军打得屡屡后撤，如何一朝一夕将三王谋逆拿下？”
“就是……”
“如此拖延下去，镇国将军若是失守，大胤的子民只会说皇上不顾全大局！”
三言两语，方才有些沉稳的心态又是浮躁了起来。
庄大人看向周阁老仍是一尘不变的面孔，一步往前，就是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那一呈奏折。
他的手脚利落，当着众人的面。
“嘶……”
奏折直接被一撕为二，方才落墨的地方更是让庄大人的动作变得轻而易举。
“庄大人……你……”
“你这是……”
众人看着落到地上的奏折，皆是叹息。
若说送出去容易，只是叫他们再拟一张，他们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周阁老却在瞧见庄大人动作时，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皇上立命朝纲，旨在国家社稷，利民之路重重阻碍……”
“皇上身为人君，尚且不畏，我等居位人臣，又何能遇难而退？”
周阁老的声音沉稳，却恰好能安了人心。
他又是缓缓说着，“娘娘的那些话，问得对，也问得好。”
庄大人得了周阁老的声援，面上严肃的神情也是愈发的肯定，“严大人，周大人，李大人，还有……陈大人，尤其是身为父母官，安身立民，以民为本，若是遇了阻，就让权让财，他们有朝一日若是想到皇位上坐一坐，皇上是不是也该让与他们？”
朝廷大臣再次陷入沉默，无人敢应庄大人的话。
庄大人又是朗声一笑，“且想想瑶山行宫一役，八千对八万尚且赢了，如今势均力敌之战，我们还真当怕了他们不成？”
朝臣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起来，又见着庄大人和周阁老站在一起，两人皆是一派坦然，引的众人亦是纷纷凝神屏息。
最终金陵城的父母官，京兆尹府的陈大人站了出来，翘着他的两撇小胡子，“依微臣看，这收回成命的奏折还是撕了的好，便是要叫大胤万民知道，就算与整个九州大陆敌对，皇上也要为他们博一个安居乐业。”
“大不了，输了，大家一起埋进土里，尘削骨罢了。”
传令官的将士听见朝堂之上的声音，原本的愁眉不展全然不见，一双眼眸甚是明亮。
宇文煜对朝中大臣最为了解，所以当奏折递到桌案之上，他也只是轻轻推向了一边。
等莫都统和邱岩从主帐里走出去，他才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
孙公公注意到了宇文煜的目光，将皇上的心思揣摩了个透，脸上又是笑眯眯的，眼睛都有些弯弯的，难得的主动出声，说道，“皇上不妨看上一看吧。”
宇文煜似笑非笑的看了孙公公一眼，“你又听说些什么了？”
“嘿嘿。”
孙公公连忙用一声笑声掩饰，“皇上圣明，皇上怎么知晓，奴才听闻了一些事情？”
也不等宇文煜追问，孙公公最是识时务了，立马就如倒豆子一般，主动交代了，“奴才方才去取金陵城的来信，便是遇到了廖昌大人也在，廖昌大人没有避讳奴才，便多说了几句……”
宇文煜低笑一声，看着孙公公的目光也是有了掂量。
瞧瞧，如今孙公公说话多有分寸，廖昌嘴碎四个字，到了孙公公嘴里，便是变成了“没有避讳”，“多说了几句”。
孙公公自然也瞧见了宇文煜的目光，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低下了头，“咳，廖昌大人有说……原本要递的折子，好像被庄大人撕了……”
撕了？
宇文煜的目光自然就落到了那本奏折上面。
孙公公又道，“听说撕之前，朝臣们都在朝堂里议事，争论不休，议论纷纷……”
宇文煜的眸色一暗，“说重点。”
孙公公连忙“哎”了一声，嘴角又是不自觉的往上翘了起来，“回皇上的话，总而言之，皇贵妃娘娘派流萤姑娘，与诸位大臣说了两句话，他们便将原本的奏折撕了，拟了这本新的。”
宇文煜听见柳浅浅的名字，嘴角也是微微勾了一下，伸手便是将那本奏折捏进了手里，迎着摇曳的烛火展开。
为首的几句话，便是柳浅浅说的那几句话。
……该赏，还是该罚？
轻飘飘的一个问题，却是将所有的矛盾都点了出来。
宇文煜闭上眼眸，手掌中的奏折也是缓缓平放到了桌案之上。
烛火摇曳，风声起落。
一滴朝露，打破了湖面的沉静，泛起阵阵涟漪。
宇文煜的话语低沉，却是将孙公公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的心潮澎湃。
“朕得浅浅，是上天的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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