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煜沉沉的目光扫过群臣，看着为数不多仍站着的人，面色如常，眼底却有笑意，只听他缓缓说道。
“皇后之事，暂且作罢吧。”
……
满场寂静。
皇上的心思，他们真的是一点都猜不透。
无论是支持皇上立柳浅浅为后的，还是不支持的，全部沉默了。
柳大将军的一双虎眸更是立刻就瞪了起来，朝着宇文煜看过去，虽说没有不满，却有着不解。
柳浅浅瞧见柳大将军的表情，也是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生怕自己在这样的场合笑出声，她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眸光也被遮住大半。
其余站着的人也是脸色各异。
柳夫人这些日子频频出入昭和宫，对柳浅浅也是颇为了解，如今见到她上扬的嘴角，心里也是觉得怪异，便朝着柳大将军摇了摇头。
柳大将军看见柳夫人的动作，眉头锁成了四五层，手掌亦是紧握。
姜太傅和姜姑娘远远的对视两眼，如今他们和将军府也是姻亲，自然是要同仇敌忾的，再说了，柳贵妃好，他们自然也会更好。
只是眼下，皇上改口，他们便也顺其自然就是了。
“众卿苦心，朕也明了了。”
听见宇文煜的话，朝臣却都有喜色，皇上善听谏言，是国家的幸事，便又是齐声，“皇上英明。”
哪知道他们才刚说了一句，陆陆续续的人还没有站起身。
宇文煜话锋一转，“只是，婉贵妃乃天庭仙子，岂能没有寻常皇室之人尊贵？”
寻常皇室。
好几双眼睛若有若无的瞟向了郑王爷。
郑王爷的眼神又变得不安起来，他总觉得今日一环扣一环，许多事总是超出他的意料，而桩桩件件，又好像都同他有关系。
众人此刻真是有些晕乎了，皇上分明说了皇后之事作罢的，如何又能当着文武百官反悔？
“孙德权。”
孙公公几乎还不等皇上的声音落地，便立马接了话，根本不给人打断的机会，“奴才在！”
宇文煜沉声。
“传朕旨意。”
“其一，众卿所请，甚合朕的心意，长嫡之序，关乎国之根本，皇后乃一国之母，不宜有异，自今日起，太子之位不定，皇后之位不定。”
“其二，自今日起，于皇后之下，设皇贵妃之位，位列一品，意味皇家之人，自属尊贵！”
“其三，婉贵妃赋姿淑慧，自今日起，封为婉皇贵妃，承宫中一应事物，履皇后之职！谏忠君之言，问国事之情。”
三道旨意连下，叫人措手不及。
孙公公朗声应道，“遵旨！”
中枢省的官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宫门口又鱼贯而入三名手捧圣旨的公公。
郑大人看到皇上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心领神会，立马提溜着官服便又迎着圣旨走了过去。
他依次朗读的圣旨内容，便是宇文煜刚才口述的三条。
先前要吃人的柳大将军，却有些喜笑颜开。
反观郑王爷一派，脸色都仿佛被墨汁染过了一般。
皇上口谕才下，宫人就送上了圣旨？
而中书省的官吏也是立马上前，审核圣旨的遣词用句。
这……这分明就是早就准备好的！
郑王爷的一颗心彻底落了下去，他感觉今日宫宴，什么演出都没看，却又什么演出都看了。
尤其是他，宛若一只猴，遭人戏耍还不自知。
柳浅浅微不可见的摇摇头，皇上真是……
杀人诛心。
皇上先提起要立她为后，由着朝中反对的声音，故作无奈，被朝臣所逼，只好退而求其次。
结果，不仅改了后宫的位份，甚至还借由周阁老所说的“立长、立嫡”，彻底断了朝臣请立皇后的可能。
自今日起，只要有人提议立后，皇上便可以理直气壮，堂而皇之的复述周阁老的说辞。
不立太子，便不立皇后。
李嫔的身体晃了两下，眼神也是不断的失去焦点。
这九个字分明就是，柳浅浅不诞皇子，便没有太子，没有太子，便没有皇后。
一时间，后宫诸人纷纷咬碎了一肚子牙。
更不要提那些坐在后面的秀女了……
后位空悬，贵妃病重，她们一个个在进宫前都是被家里的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少都指望她们能博得皇上喜欢，早些怀上孩子，一举得男。
如今，一切都仿佛化作了泡影。
尤其是上座两人相视一笑，哪里像容得进旁人的模样？
“……钦此！”
郑大人一口气将三张圣旨全部宣读完，尚不等他缓一口气，他便捧着第三道圣旨，遥遥举过头顶，声音响亮，“请婉皇贵妃接旨！”
宇文煜沉声补充道，“自今日起，朕赐予婉皇贵妃在任何场合免跪的权利。”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惊雷。
不过朝臣却好似习惯了一般，面上的神情再无过多的波澜。
柳浅浅看着宇文煜，轻声一笑，继而迈开脚步，绕过面前的桌案，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的郑大人。
她缓缓伸出双手，葱白的指尖贴着明黄的圣旨，叫人挪不开眼。
柳浅浅蓦然回首，却看见宇文煜已然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
本该如此，便是如此。
她起初稍稍一愣，继而眉眼弯弯，脸颊微红，她盈盈一笑，“臣妾谢皇上隆恩。”
“朕护着自己的女人，也值当谢恩？”
他的声音很轻，想来，只有她与郑大人听见了。
宇文煜眼底亦是柔软，“摆驾承乾宫。”
孙公公朗声道，“皇上携婉皇贵妃，摆驾承乾宫！”
宫人的通传一声接着一声。
太和殿台阶下的轿辇停稳，宇文煜率先迈了上去，而后向着柳浅浅伸出了手。
柳浅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却觉得似曾相识。
这一幕，就宛如她封妃那一日，宇文煜邀她上圣驾轿辇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宇文煜回头，“怕了？嗯？”】
——【柳浅浅点头，转而又缓缓摇头，“回皇上，怕，也不怕。”】
宇文煜见她恍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沉声道，“这一回，婉皇贵妃与朕同轿子，是名正言顺。”
柳浅浅眼底闪过惊喜，“皇上也记得？”
宇文煜的手不曾放下，“与你的事，朕都记得。”
柳浅浅不再迟疑，便将自己的手，交付到了他的掌心，轻轻踩上矮凳，便被急切的拉扯入怀中。
“浅浅，朕今日只饮了两杯酒。”
话中意味，旖旎暧昧。
柳浅浅只听见耳边一声低喃，便被火热的呼吸包围住，他只喝了两杯，酒意本该散尽的，可是柳浅浅却感觉有些晕眩。
好似从两人亲吻的唇齿间溢出了醉意，香醇缠绵，叫人贪杯。
皇上带着婉皇贵妃离开宫宴后，朝臣和宫妃自然也是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太和殿。
这一夜过的无比漫长，当庄夏一脚踏出太和殿的时候，仿佛看见高悬的月亮，清澈如明镜一般，像极了太平盛世。
郑王爷带着几位大臣，飞快的迈过台阶而下，甚至匆忙间，还撞到了庄夏的肩膀。
庄夏没有吭声，朝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望去，忍不住摇头轻叹。
“看来，说太平还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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