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来了？”
柳浅浅低垂着视线，看着身上黑色的皮裘，嘴角的笑容就没有变过，睫毛的倒影在月色下更显得朦胧。
宇文煜直接坐到柳夫人刚才的位置上，“朕为什么来，猜不到？”
柳浅浅听见他的话，嘴角的弧度再也下不来，反而更深了一些。
所以她不意外，因为她猜到了。
柳大将军和柳夫人并在一旁，看着宇文煜的动作，再听两人打着哑谜的话语，柳夫人见到宇文煜身为帝王，如此待柳浅浅，脸色虽然不说好转，初见宇文煜时皱起的眉头也是缓和了一些。
但是，柳大将军此刻内心真的五味杂陈，连带着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换做从前，他要是知道柳浅浅如今中毒，又如此虚弱，都是宇文煜害的， 他才不管宇文煜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定是要拔刀相向，为柳浅浅讨一个公道的。
他是大胤的镇国大将军，没错，可是在那之前，他先是柳浅浅的父亲。
可是如今，柳浅浅见到他时绽开的笑容，柳大将军也是看在眼里的，那他手里可以为柳浅浅劈天斩地的刀，就有些无处安置了。
柳浅浅仍是垂着眼眸，笑而不语。
宇文煜却低声说了出来，“你跟朕说，往年只能一个人回到挽水阁，守岁，跨年。”
柳浅浅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所以，”宇文煜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掌亲自钻开了他摁好的皮裘边缘，握住了柳浅浅的手掌，“所以柳大将军和夫人也回来了，我们便一起，陪你一起守个岁。”
他说的是我们。
柳浅浅抬起眼，就看见孙公公带着宫人鱼贯而入。
柳大将军的神色更是复杂了，这么多年，他可都是在为宇文煜的江山搏命啊。
柳大将军的一双眼睛，瞪着宇文煜就像是要冒出火一般，宇文煜的话仿佛就在当面指责他们这对爹娘有多不尽责，偏偏他也反驳不能。
几个炭火的篝火被摆到了院落里，竟将清冷的挽水阁染上了些许橙色的暖意。
两张桌案被摆到了中间，紧接着是椅子。
宫人们的动作井然有序，一切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孙公公站在圆门的位置，忙着指挥宫人，而后从其中一人手里接过了东西，低着头便跨步走向了宇文煜和柳浅浅的方向。
宇文煜伸手穿过柳浅浅的肩膀，扶他坐了起来，而后从孙公公手里接过了那条毯子，垫在了柳浅浅的背后。
而后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柳大将军和柳夫人，话语沉稳，“将军，夫人也请入座吧。”
柳夫人全了礼数，便走向了旁边那张桌案。
柳大将军欲言又止，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看着最后还是被柳夫人一个眼神给驯服了，不情不愿的坐了过去。
柳浅浅等到宇文煜坐到她身边的时候，才轻声说了一句，“皇上真好。”
声音很轻，只有两人可以听得见。
宇文煜侧头看她，沉声应道，“朕好的还少了？”
柳浅浅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微扬。
正巧两个宫人将托盘上的东西摆到了桌案上，柳浅浅顺势看了过去，只见上头摆着三个物件。
一条柏枝，一只柿子，一只橘子。
柳浅浅问，“这是什么？”
“漠北的习俗，”宇文煜的声音从身边传了过来，“朕早年在封地时，遇到过一对年迈的夫妇，他们说，在漠北，跨年守岁时，桌上便会摆这三个物件。”
柳浅浅似有似无的点着头，嘴里更是默念着，“柏枝，柿子，橘子。”
宇文煜取过茶盏倒了一杯，直接递到了柳浅浅的嘴边，解释道，“取自百事吉。”
柳浅浅顺着他的动作低头喝了一口，才笑道，“是个好寓意。”
挽水阁的风很凉，却从未有过这样热闹的场景。
没过多久，诗语和诗忆也是跟着宫人走了进来。
大房的柳茹颖取了餐食从小厨房走出，前往大夫人房中的路上，隐约听见二房的声响，也有些诧异，毕竟往年这个时候，二房最是冷清了，就连挽水阁也是鲜少有声响传出的。
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只管走着自己的路。
柳浅浅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能来的这么快，爹爹，娘亲，诗语和诗忆……
……还有宇文煜。
像是寻常人家一般，聚在一起，围坐在桌前，言谈笑闹，守着天上的一轮弯月，等着新的一年到来。
“从前的挽水阁，总是冷冷清清的，”柳浅浅几块糕点下肚，隐约有些饱食的感觉了，在宇文煜递来下一块时，微微摇摇头，“和今天不一样。”
诗语和诗忆最是清楚柳浅浅的感受，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主子这么多年来，有人陪着一起守岁和跨年，还是柳浅浅心底最重要的人。
“宫里……不打紧吗？”
柳浅浅身为贵妃，自然是知道除夕宫宴的重要性的，她在快乐之余还是轻声问道，“皇上不在……”
宇文煜的眸色深沉，“朕不在除夕宫宴，等过完年开了笔，御史参奏的折子一定不会少。”
对于大胤来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而一年之终便是除夕。
柳浅浅微微一愣，没想到会是如此，却也没有担心的意思，嘴角轻扬，“那皇上该头疼了。”
“朕是为了谁？”
宇文煜放下了手中的糕点，似笑非笑的看她。
柳浅浅微微眨了眨眼睛，也是一脸笑着看了回去，“皇上的心思，臣妾哪里敢随意猜测？”
“也许，皇上是不喜周昭媛对除夕宫宴的安排，也说不好，”她又说道，仿佛被自己的话逗笑，娇俏极了，末了还煞有其事的问道，“总不能，皇上是为了臣妾吧？”
宇文煜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神情无比的认真，柳浅浅的心头骤然一跳，情不自禁的转开了视线，生怕自己被吸进那个深不见底的旋涡里，迷失了自己。
柳浅浅稍稍呼出一口气，等到心跳没有那样剧烈时，才继续说道，“那样大的罪名，臣妾可承受不起的。”
“朕不过问了一句，倒惹得你这么多？”
宇文煜低声一笑，他本就坐的离柳浅浅很近，喂食布菜更是没有假手于人，他的身子向她靠近了一些，话语低沉，“这罪名，除了浅浅，别人是当不起的。”
她的心跳再一次猛烈的跃动起来。
柳浅浅正要说什么，院子另一侧却传来一阵声响。
那是脚步飞快踩过石板路的声音，身上的佩刀和盔甲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咚的声响。
几人都是听见了，抬头看去。
只见柳易辰满脸怒气，后脚重重的的落在石板上，整个人立刻就到了跟前，他的手掌握住自己的佩刀，猛的抽出，竟然直指宇文煜，质问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响。
“那一日，浅浅就中毒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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