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西齐，是顾夷长！是他让臣放的火啊！”
江文的两只胳膊高高的抬起，膝盖又跪不齐整，整个人向一侧翻倒着磕向了地面，嘴里高喊着。
只听“砰”的一声，他向一侧倒在了地上。
小乞儿加上一锭银子，不足以指证顾夷长。
那如果再加上一名朝廷要员呢？
江文生怕宇文煜不相信一样，瞒珊着向前爬了一段距离，“皇上，臣不敢有一句谎话，臣有证据，顾夷长这些年与臣往来的信件通通都被臣藏在刑部公堂之上，就藏在牌匾之后啊皇上……”
江文说，这些年？
不是顾夷长到金陵以后，而是这些年。
柳浅浅握着披风的领口，又是紧了紧，朝着柳夫人怀里依了过去。
莫都统听到江文的话，又是朝着禁卫示意了一下。
只见其中一名禁卫捧着一个半大的盒子走了上来，盒子打开，倾倒下来，赫然就是一封封的信件。
足足倒了好一会，盒子才见底。
江文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封信，封面上竟然是他的笔记，写着“顾小侯爷亲启”六个字，他的喉咙发出两声奇怪的声音，整个人的脸色彻底衰败了下来，他不自觉的发出了颤抖，这么多年，他还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结果不过是自欺欺人？
朝臣看向宇文煜的目光也是愈发的敬畏和心惊。
小乞丐和银锭子，妇人和焦黑的手帕，江文所谓的往来信件……还有什么是宇文煜不知道的？
宇文煜的语气淡然，“顾小侯爷，不知道你对此如何看？”
顾夷长听见宇文煜的问话，却是面不改色，他摇着折扇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歌谣是顾某传的，东宫的火又是顾某指使放的，难不成……”
他长长的停顿了话语，手中的折扇“啪”的合拢，一双眼眸在月光下倒是明亮极了，“难不成那一位也是顾某杀的？”
那一位，前太子宇文毓。
顾夷长轻轻的笑着，“大胤皇帝都是如此玩弄权术的吗？难不成，想要将这桩桩件件都赖到顾某身上？”
“明明是上天降下来的预言，”他握着扇子的手高举指着天上，一边说着，一边来回踱了一步，“火烧东宫，一玉殒……”
顾夷长的声音突然提高，将天际的乌云都吓得魂飞魄散，“柳大将军的铁骑不日也要踏破这金陵城！”
“而这些，”他忽然一笑，双手摊开，面色满是困惑，“与我西齐何干？与顾某又有何干？”
柳大将军此时恨透了所谓的鬼神之说，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顾夷长，你少在这里痴人说梦了！老夫忠君爱国，怎会做逆贼行径！”
顾夷长眉毛一扬，“噢？柳大将军方才和莫都统过的那一招，顾某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也道是贵妃娘娘……”
他的目光自然就落到了柳浅浅的身上，说话间也是颇有风度的微微颔首，“……贵妃娘娘确实舞姿飘渺若仙，却是让人挪不开眼，当得起一声月神娘娘，只不过柳大将军敢不敢以娘娘之名起誓！”
他的话语越来越重，那浑然的压迫感竟然丝毫不输柳大将军。
柳夫人搂着浅浅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交握在她身前。
顾夷长的折扇“刷”的又一次打开，“柳大将军，你敢说，今日你不曾对大胤皇帝动过杀心？”
柳大将军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临近的百姓更是窃窃私语起来，顾夷长的话真的好像突破了他们心底的防线。
他们刚才也都亲眼目睹了，柳大将军不听劝阻，要当面斩杀江文的模样。
假如呢？假如有这样的一天，柳大将军的利刃不再对外，而是向着金陵城狠狠挥动屠刀时会是怎样的局面？
眼看人心惶惶，百姓脸上多了无助的表情，朝臣的面色也是青紫不定……
柳浅浅忽而心底也是一慌，正要回头，却听见耳边极近的一声低语，“别怕。”
宇文煜的声音就在柳浅浅身后半步响起。
“顾小侯爷不愧被称为西齐小诸葛，这无箭放矢的本事也颇有古人风范。”
他沉着眼眸，言辞愈发犀利，“柳大将军忠心为国，血战十年不曾后退一步，破敌无数！哪容得你在此陷害忠良？”
柳浅浅慢慢的回过头，看着宇文煜沉静的脸颊，忽然不定的心跳都开始恢复原本的频率，他总有安抚人心的能力，好像只要宇文煜站在金陵一天，大胤就注定盛世长存一般。
该是怎样的帝王，才能给百姓如此的心安？
宇文煜的脚步没有停顿，越过了柳浅浅站的位置，与顾夷长相隔数步时定下了脚步，“金陵城的百姓就算不曾见过，亦有不少儿郎随军多年，朕今日在此，……”
他低沉的声音传出，“金陵将士何在！”
“末将在！”
临近的将士最先相应，紧接着越传越远，层层叠叠的“末将在”好像回响在金陵城的上空，久久没有散去。
震的人心潮澎湃！
“你们来告诉朕，”宇文煜手臂一扬，衣袖横向挥开落回身侧，他朗声问道，“柳大将军可会谋反？”
“不会！”
整齐划一的回答随着越传越远，逐渐变成了一句深埋在柳家军心中的口号。
“沙场为国死，马革裹尸还！”
闻者动容，喊着口号的都是随军多年的将士，有年仅十八的金陵骄子，有年过四十的为人父者，更有满头白发步履瞒珊的半百老者，这其中还有许多身上的战伤未愈的将士。
就算没有经历过战争，听着震耳欲聋的喊声，其中不乏自己的至亲好友，谁又能做到心平气和？谁又能做到无动于衷？
宇文煜举高手臂，将士的喊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归于平静。
他嘴角微抬，“朕的百姓说了，柳大将军不会做这等不忠不义之事。”
柳大将军先前犹豫，确实是因为自己因为一双儿女而起的心思，如今听着他亲手带出来的将士们为他正名，利落的单膝跪了下去，双手抱拳，虽然未发一言，但是大将军的心思，百姓都明白的。
顾夷长的表情渐渐凝重。
一道鼓声敲响，而后扩散开。
高台之下一道消瘦的人影，踩着搭起的台阶，慢慢走进了众人的视野里。
柳浅浅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宇文煜看着走上高台的那个人影，取下自己右手上多的那一枚龙纹玉韖，用力抛出一道弧线。
只见来人手臂高扬，接住了那枚通透如玉的扳指，口中亦是朗声。
“至于歌谣所言，也是子虚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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