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大夏的罪人
翌日，阿兰是说要带她去市集，买点儿粮食回来，顺便给她选两身衣裳，她身上穿着的那身是阿兰是的母亲年轻时候穿过的裙子，据说他母亲就是穿着那身裙子跟他父亲相遇的，人死了以后，从前的旧衣服都跟着一起烧了，只留下这一件。
阿兰是答应收留她，在她能够离开大夏之前，交换的条件是帮他做饭，可是段满枝不会，于是就变成了洗衣服，后来又变成了收拾屋子，这已经是最简单的活儿了。
段满枝系好了腰带，面儿上看着跟阿兰是之前给她系的差不多，实则内里已经缠成了一团糟。
她看见阿兰是从棚子底下牵出一匹骆驼，段满枝不禁有些新奇，她还以为有草的地方都是骑马的，只有在沙漠里才骑骆驼呢。
阿兰是见她出来，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她，直到落在腰间时方才无可避免的拧了拧眉，段满枝顿时低头琢磨了一圈儿，愣是没明白，这明明就跟他之前系的一样，这都能看出不对劲儿来？
见东家面上不快，段满枝只得乖乖张开了手，任由阿兰是拆了她的腰带又重新系了一遍，再低头一瞧，明明就一样。
他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块儿蓝色的头巾来，搭在段满枝头上前前后后的缠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外面风大。”他随即又抱起段满枝扔上了骆驼，看她的身量爬匹马都费劲，更别说是骆驼了，于是也不打算让她尝试一番浪费时间，一手就把人儿给拎了上去。
段满枝扶稳了厚实的驼峰，骆驼起身时摇晃的厉害，险些没把她颠下去，“你不坐吗？”段满枝疑惑，只见阿兰是牵起了驼毛绳，二话不说的便走了，哪有主人家牵骆驼，她一个寄宿的反倒坐在骆驼上悠闲的道理。
“你走的慢。”阿兰是头也不回，话语里的嫌弃却是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段满枝顿时瘪嘴，冲着阿兰是的背影嘀咕两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嫌她走的慢，看来这一趟回去是非学点儿武功不可了。
阿兰是说的市集与盛京的市集不同，与其说是市集，不如说只是住在那儿的居民都拿了自家的东西出来交换，换不了的才用钱买。
拜葛地处偏僻，来来回回的数大概也不过几十户人家，离大夏的都城更是极远，住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儿几乎一生都不会离开，更不会去往都城，此处更是没什么特别的产物值得商人大费周章的进行贸易，所以即便是盛夏，也不会有商队频繁往来。
若是要前往别处恰巧顺路的，或许半月就会来一次，若是不顺路，或是像现在这样，大雪封山，外头的河面结了冰，里面的小河又进不了大船的，多是两三个月才会来一回，或是等到开春，冰雪全化了。
所以当地的百姓大多自给自足，耕种捕鱼，或是在有商队往来时卖出去一些骆驼奶，羊奶，牛奶什么的，或是一些南方见不到的动物皮毛，以换得些许钱财或是布帛。
家中驯有牛羊群的大户或许会在此时多采买些东西放在家里，等没了商队，又有人急需时便会抬高了价钱再卖出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现在的市集。
在人群最多的地方搭起一个遮阳挡雨的棚子，下头摆满了各家拿出来的货物，吃穿用度，算是应有尽有，却都是二手，但不算破旧，还有些许心灵手巧的姑娘做的小珠串儿，或是木制的小玩意儿，大多不会有人去买，除非图个新鲜，或是自家孩子赖着要的。
阿兰是就这么牵着骆驼，也不想着让骆驼上的人儿下来了，大周的富贵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大概瞧什么都新鲜，放下来了恐要到处乱跑，到时还不得是他费了时间去找，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索性一开始便让人儿在上头待着，瞧她如此，想来自个儿也下不来。
阿兰是猜对了，段满枝刚学骑马时看着地面都觉得晕，更何况是骆驼，一路上她都紧紧攀着驼峰，生怕那骆驼一个认生将她给甩了下去，只是这人来人往的，没人像她似的这样坐在骆驼上，叫人牵着在大街上逛…嗯…姑且算条街吧，段满枝看了看脚下的草地，踩多了都秃了，生生划出一条路来。
阿兰是先是带她去买了粮食，米面什么的，还有一块儿肉，阿兰是家里就只有几头牛羊，还有一头骆驼，清贫的很，想来是舍不得就这么杀了吃的，等把东西全都栓在了骆驼上，才继续将她牵着往前走。
“就在这儿了，看看吧。”
阿兰是将她抱下来，放在一处小摊前叫她打量，这一路走来，段满枝看见的小摊上的东西大多都是杂的，吃食衣物，以及一些她叫都叫不出来的小玩意儿统统放在一起，面前这处已是最统一的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是专门售卖衣物的地方。
“哎，小姑娘，来瞧瞧？”那小摊的主人是个圆润的大婶儿，大概就是阿兰是口中所说的几个大户之一，人倒是热情，一上来就拿了几身衣裳在她身上不停的比划，不过说的话却是带了口音的，段满枝听的半懂不懂，只得附和着点了点头，求助般看向阿兰是。
阿兰是摸了摸骆驼脑袋，拿了身儿松花色的裙子在她身上比划，太长。
段满枝撇了撇嘴，她已经看见阿兰是眼里的嫌弃了。
他又拿了身雾蓝色的裙子锁着绛红色的边，连带着头巾一块儿在她身上比划，微微点了点头，放在一旁，又拿了身儿象牙白的袍子，腰上是极宽的赤铜色的腹带，坠了不少银饰和玉珠子，“就这两身儿。”他顿了顿，又看一眼段满枝的脚，拎过一双兽皮的小靴，“还有这个。”
段满枝只乖乖站在他身旁，半点儿也不挑剔，阿兰是已经这么穷了，还给她买裙子，她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却是见那大婶儿一双眼珠子转了转，在她与阿兰是身上流连两番，“哟，这不是阿是嘛，给你介绍了这么多好姑娘不要，还说今生都不娶妻，原来不是不想娶，而是已经有人儿了。”她说着，又凑到段满枝跟前儿，“我说呢，这地儿的姑娘我都认识，方才瞧着这小丫头却是觉得面生，想来是阿是你从外头带回来的？瞧瞧这小脸儿，细皮嫩肉的，半点儿也不像是草原上的姑娘。”
“她是羌阗来的。”阿兰是依旧面无表情，付了钱，拿了衣裳装进骆驼上的布袋里，重新抱了段满枝上去坐好，不再理会那摊主。
段满枝只一言不发，捂紧了面上的头巾，任由阿兰是牵着她往前走，方才那大婶儿的话说是打趣，倒不如说是在试探她的身份，幸好她方才什么话也没说，要不然免不了露了口音，一听就知道她是南方人。
自古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却是说越偏僻的地方教育越不普及，生活在那里的人自然是目光更加短浅，更固执些，免不了对于战争的仇恨也比富饶的地方更甚些，大周作为战争胜利的国家，说来更是要包容些，虽然与大夏会有贸易往来，盛京城的商行也有不少西北来的小工，却是看不见一个穿大夏服饰的人，更别说是战败国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地方了。
段满枝虽然不知道羌阗是什么地方，但阿兰是刚才那样说，便是在保护她。
段满枝来之前原本还想着看看这所谓的市集能不能打听到点儿什么能够去往大周的途径，若是没有，只是私人的队伍能够捎她一段儿也是好的，可是现在想来却是不能了，一但暴露了身份，到时能不能好好活下去恐怕都是个问题。
段满枝不说话，阿兰是却是扭头看她了，“刚才是迫不得已。”他说的自是那大婶儿打趣她是阿兰是的妻子，他却没有否认的事儿。
“我知道。”段满枝只笑了笑，不过是被人开个玩笑嘛，这会儿子究竟是清白重要还是命重要，她还是分得清的。
阿兰是见她竟是这样轻松，顿时古怪的看她一眼，不是说大周女子都把清白看的比命还重要吗？这只小赤貂倒是瞧不出南边女子的扭捏来。
回途的路上有不少人，拜葛地方小，上市集买个东西便能差不多认全了，于是一路上，段满枝看见不少主动跟阿兰是打招呼的，见着她时都得好奇的看两眼，嘴多的便问一句，阿兰是方才才得了她的许可，于是统一回复那是他从羌阗带回来的妻子，再往后，只要瞧着人儿往骆驼上看就干脆自己开口，免得人儿三言两语的来回打探，麻烦的很。
段满枝嘴角抽了抽，等人走了，方才趴到骆驼脖子上咬着牙，“你差不多得了。”
阿兰是只笑，什么也没说，话少的可怜。
段满枝沉默一阵儿，望向后方一尊有些破旧的石像，现下已经逐渐被斜坡挡去了仅能看见的头部，她其实刚才就在好奇，只是碍于同行的人实在太多，才一直憋到了现在。
她好奇的有两点，一则，这样清贫的地方便是吃饱穿暖都是勉强，怎么还会有人花钱去做一尊没有任何用处的石像立在路边，要说那是拜葛人尊崇的信仰却也不像，因为石像脚边既没有燃烛烧香的痕迹，更没有供果，反而破旧不堪，好几处都已磕出了凹坑和碎石，更是因为风雨的侵蚀，原本雕刻清晰的五官现下也有些模糊了。
二则，她方才看见几乎每一个路过的拜葛人都会往石像边吐一口唾沫，即便是像她这样裹了头巾的也会特意扯下来，脸上说是嫌恶倒也有，但大多却是平静的，不像是恶意为之，到像是已经养成了习惯。
“阿兰是。”于是段满枝看向前头依旧牵着驼毛绳的男子，阿兰是的家离得实在远，几乎已经是此处所在的百姓中住的最偏的一个，以至于现下一条小路蜿蜒无边，只剩她与阿兰是，还有身下一头骆驼三只活物，却也方便了她问些有的没的，不怕被人听了去。
“刚才路边的那尊石像是什么？”
阿兰是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大夏的罪人。”
段满枝顿时拧了拧眉，“她已经死了吗？所以才立了石像朝她吐唾沫吗？”
“嗯。”
“大夏人都恨她？”
“嗯。”
“那你刚才怎么不吐？”段满枝看着他的背影，随即便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以前也吐。”
段满枝闭嘴了，她其实还想问，那为什么他现在不吐了？可是看着阿兰是的眼神，分明已经有了两分不耐烦，于是段满枝见好就收，与其好奇这个，现在还是不要惹东家生气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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