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三哥哥回来了
年氏母女二人这两日歇在院子里，倒是乖巧安静的，没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只不过介潇潇身边的女使却总是四下胡走，到处打听。
不过介潇潇不愧是年素瑛亲生的女儿，那日分明被吓成那样，今早段满枝去给柳氏请安时，竟看见介潇潇好端端的站在小花园儿前赏花儿，瞧着温柔恬静，半点儿异样也没有，想来是回忆过后，方才觉得那所谓的“怪物”有所异常，待想清楚了，也就不怕了，只不过倒是再没敢往西院儿的方向去过。
也亏得有这事儿，段满枝这两日才有闲心躺在院子里头晒晒太阳，只是在这过后，介潇潇每回遇见她都得偷偷的狠狠瞪她，只不过是不敢闹到柳氏面前，毕竟西院儿跟北院儿挨的这么近，她那日叫的那样大声，就算北院儿的人儿听不见，柳氏作为掌家主母，府中自是各处都有眼线，事后自会有人告诉她，可这都过了两日了，也没见北院儿有过什么动静，显然是打算包庇自己的女儿的，即是如此，她们又何必自找没趣。
只是段满枝奇怪的是，年氏一家举家来京，为何介炳蜇没来？或者说，为什么介炳蜇没来侯府？是与年氏分头行事，去见了什么人，还是另有事情要办？又住在哪里？
段满枝此刻会如此想，不过是昨夜躺在床上睡不着时，迷迷糊糊的，忽然想起了介炳蜇是谁，从五品，前盐运司副使。
也难怪，那日秋桑知晓要来府中做客的是留安来的知县时，说话间方才如此夹枪带棒，只不过这事儿她现在还不打算去管，一来这事儿得先去找找她大哥段维宽才行，二来，她得等秋桑自己跟她开口，如若不然，她才不会往自己身上揽这些闲事儿。
这天一早，段满枝正在院儿里修剪多余的花枝，那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大多都是插插花，品品茶，偶尔下个帖子聚在一块儿，或是看书写字，弹琴对诗，除此之外，便再没多的东西可以用来打发时间了。
而像段满枝这样的，平日里不爱喝茶，也不爱出门，更不爱看书写字的，除了偶尔跟着柳氏学理账，便只能将目光放在自己院儿里的这一片小花园上了，闲暇时便修修花枝，或是从外头找些好看的花啊草啊的，把那些空着的土地都种上，等来年春天开了花，她这院子肯定得把北院儿旁边的大花园都比下去。
当然，为了不露馅儿，她现在除了学理账的闲暇之余，还得学学琴棋书画，偷偷的，不能叫太多人察觉，画倒还好，她原就是学美术的，也练过些工笔，只是琴棋书怪是难为她，枯燥的紧。
前几日派出去打听京城白先生的人儿已经回来了，昨夜偷偷递了消息进来，秋桑这一早便去取了，待回来时，段满枝已经收了花剪子，靠在屋檐下的大缸边喂鱼。
秋桑将手里的竹筒打开，倒出信纸，拆了上头捆着的丝线，方才递到段满枝面前。
段满枝当初让人打听时，无非是问白先生是何许人也？祖籍何处？在哪儿学的评书？何时来的京城？死前又有什么异常？她倒是也想知道，当初白先生被请去宫里时都发生了些什么？只是这事儿，一不小心就是要掉脑袋的，外头的人儿怕是不好打听，只能靠她自己。
现下消息递来了，段满枝将其展开迅速过目，上头写着：白仲英，禹州人士，祖籍上钊，垂髫时于禹州一处小瓦舍内习评书，十四岁上京，身边带一小书童，十六岁在京中窄巷内开一书馆，声名渐燥，死时二十有一，生前无异常，宫墙之内不得而知。
段满枝看完了，便将信纸拿到屋中点燃，投进火盆里。
看来只是打听是行不通的，毫无价值，不过好在，知道了还有一位小书童尚且活着，那大概便是这整个大周中最了解白先生的人了。
午后，段满枝让人将软榻从树底下搬了出来，如今已经入了十一月，这几天气温降的尤其快，光是有太阳，躺在树底下却还是觉得冷的，只好将榻子搬到屋前，正好冲着太阳，段满枝怕晒黑了脸，便让秋桑取了条小毯子来蒙在头上，不大一会儿，整个人便被晒的暖烘烘的，昏昏欲睡。
秋桑看那团在榻子上的一小团，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家小姐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就爱这样将整个人都蒙着睡，就算是晚上也是一样，每天早上过来叫人时，都不知道头冲在哪边儿，她都怕她闷着自己，现如今段满枝白日里一说要晒太阳，她就得跟在人儿屁股后头先将她头上的珠钗全给拔了，免得挂在毯子上，扎着她家小姐。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满枝睡的迷迷糊糊，只觉有人悄悄掀了她脸上的小毛毯，太阳光一下子全照下来，直晃的她眼前一片黄澄澄的，她还以为是秋桑怕她闷着自己，也没睁眼，只把小脑袋往背光处埋了埋，接着又睡了。
段维霖便俯在榻边，险些趴到地上，待察觉榻上的人儿已然没了动静，方才悄悄起了身，随手从旁边的小花园儿里薅下一片细软的叶子，一手捂着嘴憋笑，一手拿着那叶子逗弄段满枝的鼻尖儿。
段满枝只觉鼻尖痒痒的，赶了两回，那东西竟又来了，直弄的她心间烦躁，全然没了睡意，只猛的起身，企图给那不知是小虫子还是什么的东西一点儿教训，却不想这一起，便径直撞的她脑门儿一疼，差点儿眼前一黑重新睡过去。
“哎呀！小姐，三少爷，你们这……”秋桑原本还站在一旁偷着乐呢，谁知下一秒那兄妹俩便险些撞的头破血流了，只连忙上前看看段满枝的状况，见是无恙，方才去扶跌在地上的段维霖。
段满枝仰面躺在软榻上反应了好一会儿，只觉得眼冒金星，她觉得她这一撞，怎么着也得是轻微脑震荡。
这世道，怎么就连睡个觉都有人想要谋害她？
还有，秋桑方才说什么？三少爷？段满枝猛的坐起身来，便见秋桑此刻正扶着一位少年从地上起来，那少年一身牙色滚边的常服，一手撑着秋桑，一手捂着自己的下巴正疼的龇牙咧嘴。
“三哥哥？”段满枝不禁诧异出声儿。
段维霖睁开一只眼睛瞟一眼，朝秋桑挥了挥手示意没事儿，又走到段满枝跟前儿，趁她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弹了一个脑嘣儿。
段满枝顿时捂着脑门儿幽怨的瞧他。
段维霖却只笑，摸了摸被撞红的下巴，“小丫头骗子，你三哥哥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儿你就给我送这么大一份儿礼，脑袋这么硬，也亏得没撞在我这鼻子上，要不然非得被你给撞瘪喽！”
段满枝闻言，不禁去脑补方才乱作一团的画面，伸手摸摸段维霖高挺的鼻梁，轻笑出声，“没事儿，鼻子好着呢！”
段维霖笑着拿下她的手，随即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段满枝此刻正盘腿坐在软榻上，段维霖只能这样才能与她平视，“来，让我瞧瞧，我们家小妮子许久不见，可是又漂亮了？”
段满枝闻言，配合着睁大了一双葡萄眼，眨巴了两下眼睫毛，正等着挨夸呢，谁知段维霖竟双手掐上她两侧脸颊的软肉拧了拧，“哈哈，我瞧着怎么像是胖了，小脸儿圆乎乎的，跟长风刚生下来的小崽子有的一拼。”
长风这名字，乍一听还以为是匹马，实则就是段维霖养在军营里的一对儿冰床犬，另一只公的叫做破冰，听这名字，也知道定然不是大周的产物，而是段振儒许久之前从北边带回来的，一公一母，北边的人儿出行时通常便用那狗拉着冰床在雪上滑行，故而得名冰床犬，段维宽和段维柏都不爱养宠物，而那时段满枝几个又都还小，还是女孩子，段振儒生怕她们受伤，便索性给了段维霖养，谁知如今竟是产下小狗崽了。
段满枝一听段维霖拿她跟一只才刚出生不久的小狗比，顿时拂开他的手佯装生气。
段维霖自是宠着她的，他就这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宠着她还能便宜了谁去。
说着，段维霖只拐到了院儿外，不大一会儿便大包小包的，提着满满一双手的东西进来，随后抬了抬下巴，示意段满枝挪挪地儿，在软榻上腾个地方出来。
段满枝瞧那用油纸包的方方正正的一大堆，闻着已是有了香味儿，显然就是好吃的。
段满枝其实并不十分爱吃，年轻人喜欢的炸鸡啤酒，烤串麻辣烫之类的她都不喜欢，平日里更是吃的健康，也不喜欢学校门口的小零食，所以她那些零花钱才能便宜了白仲英，她唯一喜欢的便是小时候巷子里头卖的那种老式点心，如今在大街上转一圈儿都再找不着那种地儿了，桂花糕，芙蓉糕，桃酥，枣泥儿酥，白糖江米条，总之糯叽叽，酥脆脆的她都喜欢，以至于刚刚穿进书里时，慌乱过后的段满枝就已然想过，这回算是能够吃着正宗的点心了。
段维霖看她那两眼放光的小馋猫样儿，失笑出声儿，随即数着怀里的油纸包一包一包的往软榻上搁，“桂花糖，马蹄糕，豌豆黄，桃花酥，梅花香饼，还有…”段维霖卖着关子，拎着手里最后一份儿点心在段满枝眼前轻轻晃了晃，逗猫儿似的，“这个，可是我早早让人去春迟小楼定下的，他们鬼着呢，有秘方，味道跟其他地方的绝对不一样，我可就给你一人儿买了，母亲都没有，你可紧着吃，还热着呢！”
段满枝听着这话，眼神顿时虔诚起来，连忙双手去接。
这以后谁要还跟她说段维霖是什么虎头虎脑的小狼崽子她就跟谁急，这哪是什么小狼崽子，分明就是她的二十四孝好哥哥，点心使者小甜甜！
东西到她手上时还是热的，段满枝连忙调整了坐姿，小心翼翼的拆开，奶呼呼豆腐花儿似的底儿，淋了蜂蜜，还撒了桂花和蜜饯，正带着香甜冒着热气儿直往她脸上扑。
这不是《红楼梦》里的糖蒸酥酪吗？她居然吃到真的了，还是刚出锅不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依旧用古法制作的真实的糖蒸酥酪，这跟喜欢书法画作的穿进书里，然后幸运的见到了真迹并且还得到了其中一副有什么区别？
段满枝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爱老式甜点胜过爱美男，而此刻段维霖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要把点心给比下去了。
“三哥哥…”段满枝的声音带着哭意，吓得段维霖一时手足无措了去，“我一定不会负你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段维霖虽是不懂，却也不在意，只看着段满枝接过秋桑递来的小调羹，挖出一勺放进嘴里，随即满足的眯起眼睛朝他笑，这便够了，她家妹妹自小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吃点心，如今长大了，也是一点儿没变。
段维霖只坐在旁边看着段满枝吃，吃完了又递了手帕过去擦嘴，始终笑眯眯的。
段满枝这会儿却是有些回过神儿来了，疑惑的看向段维霖，按理说，这会儿段维霖应该是在军营里才对，怎么出现在这儿了？
段维霖见她一眯眼睛，带着探究，连忙摸摸后脑勺，打着哈哈，“哈哈，这不，爹爹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我可不得趁此机会偷偷溜出来，回趟家看看嘛，是吧？他要是在，肯定得把我按在军营里拼了命的练，好妹妹，你瞧瞧哥哥我这脸，天天跟一群大老爷们儿在一起，都糙了～”
段满枝见此，却是暗暗担忧，段维霖回家回的可真不是时候，就他这傻样儿，准得被年氏母女带到山沟沟里卖了去。
见段满枝一脸思索模样，段维霖还以为她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出卖给老爹呢，只好连忙打了感情牌，“再说，若不是我今日回来，你还吃不到这酥酪呢，对吧？我的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能告诉爹爹，还有母亲，筝儿和昭儿，都替我盯着点儿，可别让她们在爹爹面前漏了馅儿，要不然等我回军营，准得掉一层皮。”
段满枝闻言，更是确认的点点头，段维霖说的对，像是他这样会偷摸给她带点心的好人，怎么着也不能让介潇潇给霍霍了。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段维霖见人儿点了头，顿时笑了开来，“我一会儿还得去跟母亲请个安才是。”
段满枝闻言，只看向他，“然后呢？”
“然后？”段维霖笑了笑，他这妹妹到底是鬼灵精，“然后…在家住两天，再出去跟好友们聚聚，好妹妹，你也知道你哥哥我有多讨人喜欢，人缘儿好的不行，那些个烦人精可想着我呢，这事儿，也劳烦妹妹替我瞒了？”
段满枝无言，本不想答应，可那贿赂她的东西现下还在腿边放着呢，当面儿翻脸总是不好的，于是只好点点脑袋，“行。”
看他如此懂事的份儿上，纵他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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