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卿是大家闺秀出身，心性自然是极聪颖的，哪里听不出齐慎是在敷衍自己。
想要张口再说什么，却又打住了，只是形神憔悴地站在原地，泪水不停溢出眼眶。
见母亲如此伤心，一旁年方七岁的齐天昊，哭着摇了摇对方的衣袖道：“母妃，你不要难过，世子之位就让给天佑兄长吧，孩儿不要了。”
“住嘴，你这没志气的！”
王楚卿闻言，心下十分恼怒，伸出一只手就要打齐天昊，只是手腕刚刚扬起，见儿子满脸泪痕，顿时又心软下来，缓缓将对方揽进怀中。
齐慎见了这一幕，怎能不感到惭愧。但他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君主，有些事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能再反悔。
当即开口道：“楚卿，孤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也知道，现在朝堂上下，大多数文臣武将都是支持天佑的，孤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想法。除非将来天佑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否则孤不会动废除他的念头。”
“至于你和天昊，你仍然是孤的正室，天昊也仍然是孤的嫡子，将来孤会尽一切可能，让你们一辈子锦衣玉食、享尽富贵。”
王楚卿沉默了片刻，望着自己的儿子，边抽泣边道：
“夫君，你我夫妻多年，我的性子你应该知晓，其实臣妾并不是那种贪恋权势的女人，臣妾过去、现在，一切所作所为，更多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齐慎满脸疑惑道：“楚卿，你何出此言啊？”
王楚卿顿了顿，开口道：“夫君，你那位支妃娘娘不是个好相与的，论心计，论手段，臣妾不及她的一半。”
“如今你让她的儿子做世子，夫君在世时，她娘俩尚且有所顾忌，万一将来夫君百年之后，我和天昊还不知要被她们娘俩如何整治呢？夫君博览经史，难道不知汉高祖死后，吕后是如何对待戚夫人的么？”
齐慎闻言，呆了呆，旋即摇头道：“不会的，这只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罢了，玉笄的性子孤清楚，她为人精明的确不假，但岂是你说的那种残忍之人。”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也不是。”
眼看世子之事，齐慎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王楚卿先是心如死灰，随后也不再坚持了，转而哭着乞求道：
“夫君，如果你一定要立天佑做世子，那就好事成双，把臣妾的正妃之位也一并封出去吧，臣妾以后领着天昊在后宫内，不争不抢，不问外事，每日只求三餐一宿，也免得受人忌恨。”
齐慎拒绝道：“这是两码事，孤不答应，孤的正妃还是由你来当。”
人与人的第一印象，实在能够影响一生。齐慎内心深处，对长子齐天佑固然是非常喜爱的，但对妻子支玉笄，却总有几分芥蒂和防备——
原因也不复杂，多年前那次不愉快的洞房，始终让齐慎有种感觉，支玉笄对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因此这后宫正妃的位置，他还是希望王楚卿来坐。
“夫君，自古立嫡不立长，你既要立天佑，就该让支姐姐做正室，这样才算名正言顺。”
王楚卿摁着儿子齐天昊，随自己一同跪下，再三央求道：“求你一定要答应臣妾，让支姐姐做正妃。夫君若不答应，臣妾与天昊就一直跪在这里。”
“唉，你这又是何苦……”
见对方如此决绝，齐慎一时间思绪纷飞、心乱如麻，长叹数声后，缓缓走到母子二人身畔，将她们扶起，满口自责道：
“楚卿，孤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岳丈，孤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王家人。你既心意已决，一定要退位让贤，孤成全你就是了。”
说真的，齐慎能走到如今的地步，离不开当年王重荣的支持，要不是对方当年力排众议，把宣武军节度使之位封给齐慎，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朱温的。
若是让朱温去了宣武军，那后面也就不会再有齐慎什么事了。
关于这一点，齐慎心知肚明。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感觉自己欠了王家很多人情，想要报答。可如今非但没有报答，这人情反倒越欠越多了。
“楚卿，你不是有两个族兄王瓒、王珂吗，孤没记错的话，他俩如今都在杨师厚的军中任职，眼下杨师厚正在陕虢二州，与留守各州的梁军作战，孤会授意杨师厚，给你两位族兄建功立业的机会，将来好好封赏他们。”
齐慎自觉亏欠王家人实在太多，刻意提拔王瓒和王珂，也算是一种弥补。
王楚卿听罢，把头摇了摇道：“夫君，你实在不必如此，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臣妾也不会因此怨恨夫君。臣妾当年嫁给夫君，并非为了图夫君什么好处，只是因为喜欢夫君，仅此而已。”
齐慎听了这番话，心中感动之余，越发觉得愧疚了。
…
当日下午，齐慎授意翰林院知制诰罗隐，替自己拟写了两份制书，一份用来册封长子齐天佑为世子，另一份则宣布废除王楚卿王妃之位，转而册封支玉笄。
接着齐慎命罗隐等人将制书送出宫外，先找皇帝李允照例用印，接着又送回来让自己过目，确定无误，最后才送往政事堂，晓谕百官、颁行天下。
坤宁殿内，得知儿子被册封为世子，自己被册封为王妃，支玉笄先是不敢相信，随后喜极而泣。
对方赶忙命人替自己找来最华丽的首饰，最鲜艳的衣裳，沐浴更装、焚香熏染，对着妆镜台反复梳洗，直到心中觉得满意后，才领着百十名宫婢，叫上儿子齐天佑，亲自来到齐慎的寝殿福宁殿，奉表拜谢。
“妾身给夫君问安了，愿夫君福寿绵延、永兴王业。”
支玉笄头满珠翠、身着盛装，一面说着，一面双手交叠在胸口前，向齐慎屈膝行礼。
齐天佑亦叉手弯腰道：“愿父王圣躬康宁，愿我大魏海晏河清、山河永固。”
齐慎抬起头，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儿子齐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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